俞知章千恩万谢,其感激之情,寇世民从那微微颤抖着的言辞中深有感触。对俞 知章来说,对生命已绝望的他,今日突然能站起来了,其心情是无法用言辞表达的。 正当英年,正是顶天立地的时候,突然倒了,其绝望之情,可想而知,就是用倾家荡 产来报答寇世民,他也心甘情愿,但是,这寇郎中却不多收一厘,更让他万分崇敬。
放下心来了的寇世民更希望俞知章迅速康复起来,再到县衙去当差,这样就能从 他口里了解到官府的消息,了解到时事变异,因此,寇世民在俞知章的用药上是推敲 再三,斟酌再三。
轻飘飘的熊夫人麻利地做了一桌菜,又倒了一壶酒烫在炭火边,正要出门去看真 来方来了没有,真来方的笑声却进了门,“好香呀,好香!好香!”熊秀芳说我正要去 看你的,怕菜凉了。真来方说,阿嫂,你这菜香我早就闻到了,晓得熟了,就跑来了。 熊秀芳叫他赶快唤寇先生来喝酒,真来方进门去唤俞知章和寇世民一起出门来,俞知 章多礼地让着寇世民坐在了上席,也招呼真来方同自己一起分左右坐下,亲自执壶, 为他们酌了酒,双手捧着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来,敬了寇世民,又站起来敬真来方。真 来方连忙站起来说怎么能受俞先生的敬,一仰脖子先喝干了杯中酒,说是先敬俞先生 的。对真来方来说,能同俞知章这样有身份的人坐在一起喝酒,他想都没有想过,不 是寇大哥,对俞知章这样知书识礼的人,他只能望而兴叹。能让自己的后人也像俞知 章这样出入大场面是他的梦,因此,他对俞知章是十二分的敬仰。
吃完饭后,寇世民起身告辞,俞知章留他住两日,说是前世有缘,一见如故,诗 文也谈得合意。寇世民执意要走,他不想久留,以免言多有失,尽管这俞知章不会坏 他的事,但是,在这隆冬结束之前,在这个地方,他是绝对不能出乱子的。临走时, 寇世民说每隔五天叫真来方送一服药来,因为药要制成粉,很难。熊秀芳连忙说不用 再麻烦来方兄弟,她自己去取就是了。聪敏的真来方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深意,推波助 澜地说阿嫂去取更好,免得自己事一多忘了,耽误了俞先生的病。寇世民又叮嘱俞知 章每餐喝一杯真来方送的药酒,他高兴地应了,坚决付了酒钱。
寇世民出了门,俞知章慢慢挪动着双脚送出了门外。熊秀芳没有出来,一种失落 掺和着过几日就可以到真来方家里去拿药的欢喜,更因为妇道的严寒,使她不敢当着 丈夫的面多看寇世民一眼,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几服药就让一个名闻乡野的俞知章站了起来,真统一来了一个了不得的走方医的 消息不胫而走,远远近近,一些腰伸不直的、手脚不灵的老少爷们,长幼媳妇都找上 门来。寇世民都耐心地为他们看了,只是药一时拿不到,得等他制。有些身体强壮的, 他用水剂,叮嘱再叮嘱以后,当时让他们拿药回去煎了吃。
从躺了几个月的俞知章走出门以后,真来方的酒坊变成了药坊,除煮酒卖酒外, 真来方成了寇世民的得力助手,那酒坊里的碾药声夜夜不到五更停不了,来拿药的人 还总是不能及时得手。
每隔五日,熊秀芳就要来取一服药,有时候药制不出来,熊秀芳也成了寇世民的 助手,她手巧,寇世民教了一回,她就会削番木鳖,并且弄得十分干净,因为她听寇 世民再三说这东西的皮更毒,芝麻大一块就能放倒人,她更不敢马虎。一种莫名的责 任,使熊秀芳对这个她看一眼便知足了的男人用心。她不希望他有半点差池,坏了名 声不说,惹了大祸,他一个生人在这个地方如何是好?
寇世民的制药过程对真来方是不保密的,现在又多了熊秀芳一个助手,她却不能 在这里过夜,也看不见寇世民夜深人静时制药。要药的人多了,俞知章慢慢能够自理 了,在征得丈夫同意后,熊秀芳便隔一日来帮一个下午的忙。有时候,真来方要出去 卖他的酒,酒坊里就剩他们俩,为了撕破那层尴尬的纸,熊秀芳给寇世民讲一些这里 发生过的,她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故事。
从熊秀芳口中,寇世民了解到俞知章的祖上在这个地方是一个旺族,在熊秀芳说 不清楚朝代的时候,祖上有人中了举,发迹后,便买下了这方圆几里的好田。俞家窝 虽然是个小村子,却做起了连七三进三重青砖青瓦的大屋,为了防盗,这大屋的外墙 在一人高以下都做的是夹墙,即使挖墙脚也挖不进去。在这方圆几百里,也许这俞家 唯一做了齐屋檐高的围墙,围墙内有碾米的槽,舂粉的臼,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俞 家从不求人。
俞家这大屋大门正对着的山是文笔峰,这文笔峰本来是朱家的祖业,但是,俞家 势力大了,朱家拱手送给了俞家,说是俞家的风水,不便管理。连俞家窝紧挨着后屋 的熊背,也就是熊秀芳的娘家门前的山,都被这俞家窝的祖上买去了,熊背人的出入, 都得走俞家的地皮,没有一个人敢吭气。
俞家势力越来越大了,连养的一对黑狗都仗着人势极其凶恶,到了哪个屋场,大 家见了都避之唯恐不及。
一日,这一对黑狗出了门,游到朱家铺见一只母猪带着一群活蹦乱跳的猪儿出来 晒太阳,它们一齐扑了上去,活活咬死了那母猪不说,还全部咬死了那一群猪儿。主 人见了,急得哭破肺腑,却不敢动手打狗,眼睁睁地看着一家的希望死了。等狗走了 后,这猪的主人提着一只死猪上门找俞家祖上讨说法,这祖上看了一眼说,畜生不通 人性,叫猪的主人走了,礼都不赔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