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是几何,我正在专心地做笔记时,感觉身后的气氛不对劲,便回头望向熊瑞的方位,眼见那个家伙正在仇恨地盯视着小寻的后脑勺,那双喷火的眼睛直恨不得将对方的头发给烧光。
由于,我跟小寻并排而坐,他见我面朝他望去,便奇怪地回看向我,那眼神则是在询问:怎么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小寻,坐在他身后的熊瑞正以情敌的目光仇视着他,因为小寻是我的男人,他天生就是我的男人,我全然不用担心胡悦会将他抢去,所以熊瑞此番敌视根本就是多余。
于是,我便微笑地摇了摇头,眼睛再次目视向前方,却是望见前桌胡悦的后脑勺,这才发现她为了向小寻表白,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她不仅梳了一个夸张的公主头,并且用粉红色的头花作为装饰,就如同一只张开了尾屏的火鸡。只是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胡悦的此般用心也只能是付之东流了。
虽然我面前的胡悦立着脖子,看似是在认真地听讲,瞧来没有任何的异状,但刚才在校门口,小寻当场拒绝了她的求爱,我清楚这个前桌一定于心底对我恨之入骨,就像熊瑞对小寻所表现出的那番恨入骨髓,但这又不是我和小寻的过错,而是他们两人自作多情罢了!
课间休息,我来到走廊尽头的女卫生间,从蹲位起身,穿好了裤子,正在盥洗台前洗手时,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回头眼见是胡悦走了进来,她将目光环视了一圈,那两个低年级的女生似乎被唬住了,也不洗手,便匆匆忙忙地提起校裙,走出了卫生间。于是,胡悦反身将房门给关上。
见此情景,我反倒一点都不着急了,知道她是在找我的麻烦,我便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手指,特别是指甲缝里的那些污垢,清澈的流水将我的手指冲洗得有些发白,好像是在清洗琢磨着一件玉雕的艺术品。与此同时,我的眼角余光微微后斜,是在观察着身后的反应。
“你居然抢我的男人——叶寻?”胡悦也不嫌脏,双手抱住胸口,将身子抵在卫生间的门板上。
“哈哈!”我一边笑着,一边关掉面前的水龙头,空气瞬时便安静了下来;就在我转身的同时,抖了抖手上的水珠:“小寻什么时候是你的男人了?”
“难道——”胡悦双手抱胸,走到了我面前:“不是我的,他是你的?”
小寻当然是我的!尽管我在心里面承认,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我不想将跟小寻这种隐匿于各自心中那份朦胧的爱意,特别是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张扬,仿佛这样就失去了心底里的那份含蓄的美感。
“你不敢回答是吗?”胡悦俨然泼妇那般——学着电视里的口吻:“你这个小三的狗杂种,就知道抢别人的男人!”
“你胡乱说什么!”显然,这个前桌触犯到我内心深处所隐匿着的那根底线,我差点就挥手一巴掌,狠狠地扇掴她一耳光,但幸亏适时握住了自己的拳头,这才克制住了此般暴怒的情绪。
“我胡乱说什么了?”胡悦摆出一脸阴阳怪气的表情:“就连班主任庞老师都在背后说你是小三的杂种,她还说小三的女儿也只能是小三,所以你永远只能抢别人的丈夫。”这个混账前桌的言下之意是将小寻自觉归为其丈夫之列。
由此,我彻底被激怒了,不再克制内在的情绪,而是面抵了过去:“你才是小三,小寻根本就看不上你!”
胡悦自以为是地数落:“都说小三的女儿是天生的狐狸精,所以是你——是你舒静美岔在我们中间捣鬼,是你迷惑了叶寻。”这个前桌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她在胡搅蛮缠的同时,居然能这般自我感觉良好,这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哈哈!”我大笑了起来:“胡悦,你真是太不要脸了,我难得跟你废话!”
在这同一时间,卫生间传来敲门声,我准备走过去开门,则是被胡悦从身后一把拉住。
“你别想走!”
“你想干嘛?”我用力打开对方的抓扯。
“果然——”胡悦无理取闹道:“是你在那个笨蛋面前搬弄是非,说我是熊瑞的女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胡悦竟是冲我大打出手,但我才没有这么好欺负,我们两个便扭打了起来,这个前桌居然不要脸地抓住我的头发,她不是也有头发,而且还是公主头,我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了她的脑袋。
胡悦用手指抓伤了我的脖子,但我的指甲也丝毫不钝,并且刚刚才清洗了干净,就如同舔舐过磨刀石的一烈刀刃,我狠狠地在她脸上也划过了一道,胡悦便要来抓扯我的衣服。
当即,卫生间的房门被我们给厮打着撞开,门口敲门的那个女生吓得连连尖叫,便本能地闪躲到了一边。
“哎呀!”不远处,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有人打架了,有人在女卫生间门口打架了!赶紧快来看啊!”
于是,潮水般的人流冲卫生间的方向拥堵了过来;顷刻间,整个走廊挤满了前来围看热闹的人群,小寻和熊瑞因听到风声,两人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让一让!请让一让!”小寻怕我吃亏,赶忙挤了过来,他试图拉开我们的厮打,但我却是被这个前桌抓得更紧,头皮简直快要撕裂了下来,不免也加重了手上的劲道,两人越加扭打纠缠在一起。
“叶寻,你说你到底喜欢谁,是我?还是面前这个小三的野种?”胡悦一副豁出去的神态,反正今天早上在校门口,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向小寻表白,在遭到了对方严词拒绝之后,脸面已经完全丢尽,她早就对此不在乎,但她这么做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也只能让看重我的小寻更加讨厌她。
当下,熊瑞也挤到了事件的中心,他不顾胡悦已经心有所属,而是要拉开我们之间的如此恶斗。
“怎么回事啊?这里怎么围了这么多人?”班主任庞老师挤入进人群,阻止了一场接下来的恶战:“散了,散了!围在这里像什么话?!”
由于庞老师的赶到,我和胡悦不得不松开抓扯,我不清楚自己的形象如何,只是感觉下巴的脖子处是一道火辣辣的疼痛,头皮也被撕裂了一般地灼烧,这个前桌可真够阴狠且歹毒,她摆明了是想要我毁的容。
与此同时,我看到胡悦站在我面前的形象,除去她的公主头完全被抓乱了,以致头饰掉在了地上,其脸颊也被我戳出了两道血痕,这让我有种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所以心里不免发出着开心的狂笑。
为了避免被围观,庞老师将我们带到办公室,罚我们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抬头质问道:“胡悦,肯定是你先动手的。”
胡悦是我们年级出了名的女霸王,她不仅脾气又臭又硬,初中时期就有校园暴力的黑历史:据说,胡悦跟几个女同学拉帮结派,专门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女生,这让其原来的校方备感头疼;所以为了升入高中,也是为了断掉女儿跟那些女流氓之间的联系,其家长给高城中学送了不少钱,由此才得以将胡悦给硬塞进来。
“是我动手怎么了?”胡悦素来霸王惯了,她在班主任的面前,毫无一丁点的收敛之态。
“你这是什么态度?!”庞老师的话音刚落,便传来第二节上课的铃响,她冲我们恶狠狠道:“你们两个站着听课,好好地反省反省!”
第二节正是庞老师的政治课,我与胡悦的课桌都空了出来,两人并排被罚站在后墙的黑板处;可见窗户边的相邻座位——小寻和熊瑞望向我们满是一脸同样担心的面容,其他的同学则是望着我们狼狈的表情捂嘴偷笑。
“笑什么笑?”庞老师拿起教鞭敲了敲讲台:“翻开课本,认真听讲!”
于是,整个教室传来齐刷刷翻开书页的声响。
小寻打开课本的同时,面冲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我却是故作坚强,咧出了一脸的微笑:没事!
胡悦看到我跟小寻的互动,愈加摆出一副憎恶的神情,但我无视她的愤怒,而是将后背挺直,决意在气势上万万不可输给这个前桌,也不能输给同学们所望来的那双眼神,而是将自己表现得如同一个高傲的领袖:就算是接受惩罚,我也要让自己尽可能保持尊严,绝不屈服任何人的欺压与凌辱。
眼见周围频频有同学投来的目光,这多多少少让我感觉到羞愧难当。虽然这是我读书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罚站,而我的成绩也稍稍落后于小寻,但我好歹也是进入了年级前二十的优等生;更何况,胡悦与熊瑞都是排名年级后二十的学生,我怎么跟这个前桌同流合污,竟是沦落成为了大家的笑柄?
我正心烦意乱时,感觉耳蜗内一痒,胡悦站在我身边小声嘀咕:“舒静美,你别以为庞老师表面上向着你。”这个前桌是在提及班主任刚才将我们带到办公室时,其张口断定是胡悦对我最先动的手。
“你什么意思?”我看向庞老师站在讲台前,正往黑板上写章节的标题。
“哼!”胡悦闷哼了一声,她也望向班主任,则是用瞧不起对方的语态道:“其实,庞老师最会演戏了,她这人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这样,我才神情冷漠地望向了这个前桌,其言下之意似在点我认清楚真相:“她怎么口是心非了?”
“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话呀!”胡悦低沉着嗓门:“她在办公室说你是小三的女儿,她还说小三的女儿也只能是小三,所以你永远只能抢别人的丈夫。”
此时此刻,“刷刷刷”的粉笔声掩盖了我们之间的小声对话;况且,我和胡悦站在教室的最后——这里也正是距离讲台最远的位置,这让黑板前的那个身影就如同幻境中的影子般晃动,从而令我愈加感到不甚真实。
当即,我的脸色似乎有些恍惚,是不肯相信胡悦的告密,便凝视着正在挥洒粉笔的庞老师,由此可见白色的粉笔灰纷纷落下,就如同细密的雪雾一般罩住了女人的头发,进而显示出她这般兢兢业业,应该是一个受人爱戴的老师,怎么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瞧出我不太相信的样子,胡悦便更加着重了语气,露出一撩轻蔑的冷笑:“你以为我真关心你家里的那些破事啊!那还是上学期期末,我交作业到办公室,亲耳听到班主任跟其他老师——对你的家事议论纷纷。她还说——我这辈子最痛恨小三了!”这个前桌惟妙惟肖地学着当时听来的那副口吻。
我的耳朵就如同出现了幻听,不自觉地想象庞老师的语态:当胡悦拿着作业本来到办公室时,而我们的班主任正在跟其他老师长舌交谈。
“你们知道吗?”庞老师展现出在我面前从未表露过其嚼舌的那一面:“我的学生舒静美的母亲居然是个小三。”
旁侧一个女教师搭话:“你是说这次期末考试排全年级第二十名的那个女生?”
“是啊!”班主任点了点头:“想必,小三的女儿也只能是小三,永远就只能抢别人的老公。”
对方笑了起来:“干嘛说话这么恶毒?她还只是个孩子!”
“总之——”庞老师摆出瞧不起我和我母亲的神状:“我这辈子最痛恨小三了!”
难道,这是真的吗?我尊敬的班主任怎么会说出如此恶意的诅咒?我的上述想象也正是当时确切的情景吗?……
我再次望向讲台上的班主任——庞老师已经写完字,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她回头望向我们,面带亲切的笑容,其完全没有胡悦口中那番两面三刀、背后议论、阴险狡诈的罪恶嘴脸。这怎么可能?庞老师怎么会说出如此恶毒的断言?这着实太让人难以置信,也太让人感觉到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