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西郊外,一人一马出了城。
头顶绑着发揪,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裤,将衣服收到腰间,活脱脱一副毛头小子的模样。
孟越桃故意装扮中性些,不让守城门的官兵在看她户籍牌时有所怀疑。毕竟京都的女子也有这种中性打扮。
酉时,黑色的骏马早已放慢了速度,马上的人也疲惫了。
大路前方的一家客栈,漆黑的大门,牌匾上写着“君悦来客栈”,门上挂着两个红色大灯笼。
君悦来客栈在桢国的主要都城都有分店,孟越桃的马正是在京都的君悦来客栈垫付了银子租来的。为的就是方便在路上的分店,随时可换用马匹。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见有人牵马进门,店小二忙上前,热心问道。眼睛一瞧见马绳,知道是客栈租的马,瞬间笑得更亲切了。这位客人虽然皮肤黝黑些,租的起马,又会骑马,可是有些家底!
“住店,一晚上。”孟越桃将马绳给到了店小二手里,大步迈进大厅。
“这位小哥,是否要吃完饭再住店?”门里的另外一个店小二刚才听到孟越桃在院子里的谈话,见到人进来,忙热情上前一问。
“吃饭。不过我约了人,他们应该先到了。”
孟越桃特意压低些声音,加上外表的装扮,这易容术是她从疯老师那里学来的。这扮相让人一眼瞧着,是个有些腼腆、憨厚的年轻小哥。
客栈里人员鱼龙混杂,她抬眼瞧去,右边角上的两座,几个袒胸露肉的大汉正喝得尽兴。大口倒酒,酒从嘴边淌下,吧嗒滴到桌上。几人毫不在意,大声攀谈。
孟越桃目光停留片刻间,那两桌人其中一瘦子猛然一撇,目光盯在她身上。
见他收回手,想离开椅子,站起来。
孟越桃忙将目光移开,继续寻找着。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穿着灰衣,上身披着麻衣短护甲的石青。
石青独自吃着面前的一碟毛豆,他旁边的一个短发男子也是不言语地低头吃着饭。桢国虽然不对子民的头发有所禁忌,但这个带着黑色抹额的短发男子打扮,在桢国真是少见。
她快速往两侧撇一眼,旁边的两桌人显然是与石青一起的。
孟越桃直身板,跨大步,走近石青身旁,故意对着旁边的短发男道:“我找石青!”
“是我。物品呢?”
石青刚才眼角见一人走近,已经放慢手中的筷子。他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相貌平平的少年,平静地等着。
那少年先是一愣,发觉问错人了,忙转身。他从胸前的内口袋探了探,拿出一个漆黑的木质小牌子。
石青一把稳稳抓住上一刻还在摆荡的小木牌,认真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他入座的手势。
“多谢!我叫兰贵!”孟越桃留意一下石青脸上的表情,他应该没有看出自己女扮男装。
同桌的另外三个人头都不抬,旁边的两桌人还是如刚才一般吃吃喝喝,没有人去注意着她。孟越桃暗想,看来这些人都猜得出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样也好。
天色已晚,众人上楼休息。
“我要一间单房。”孟越桃怕同住会露馅,特意要了一间单房。
“喂,他凭什么单房!”身后一人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嗯?不得对兰相公无理!”
石青声音缓缓,手中突然展现的一枚红色鲤鱼玉佩轻晃。他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瞧见,不敢再多说什么。
红色鲤鱼玉佩!孟越桃心里一惊叹,石青是太子的人!
石青几人,白天赶路劳累,也早早入睡。只有四名脚夫嚷嚷着去吃了宵夜,又一餐饭饱后,才回的房。
早起,赶路,吃饭,住店,就这般安然地又过了两天。
越往西北走,道路由原来的平坦大道变成崎岖小路,再到后面的不能算路的路。一路人骑马牵牛的,无一不汗流浃背。这大热天,行走在烈日下,真是够遭罪的。落在后面的几个汉子,已经骂骂咧咧了。
夜空深幽,没有月光,星空璀璨。孟越桃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赤脚,挽着裤子,弯腰磨刀。
磨了几下后,她拿起匕首,凑近,眼睛盯着它的锋芒。又弯腰,继续磨着。
她将匕首对着满天的星辉,它发出的点点寒光,终于令她满意了。将匕首重新放回小腿内侧。
手轻划过水面,看清水底的一小块纯白近透明的石英,捡起。顺手将它放到内口袋里。不单是她瞧着这块石头好看,小时候自己睡得不安稳,啊娘都会在枕头下放石英。他们那里的人认为石英可驱邪气、安神之用。
她的目光转向星空,天空很远,星星很近,仿佛要一颗颗地掉落下来。
很多年前,这样静谧而灿烂的星空她也见到过。那时她坐在安坊湖边的假山上,一旁坐着的是勉之哥哥、珂儿。
嗒!
“谁?”
孟越桃如一只猫儿般瞬间跃起,同时手迅速拨出匕首,紧握。转身看着脚步声来源的不远处。
“是我。”短发男子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近。抹额下一张冷峻的脸,漠然的眸子。
扑通!平静的河面溅起了水花。
在跃入水中的前一刻,短发男已经将薄衫一挥,扔在岸上的石头上。是严羽。这个名字是她听到石青叫他的。
孟越桃看着他裸露的上半身,才反应到严羽是来洗澡的。随即,她收起了匕首,站起身,慢慢往河岸走去。她要回去放东西,拿衣物,是该洗澡了。
扑通!
“哈哈!”随着一个重物入水声,几个男人哈哈大笑,笑声从河面传开来。
“哈哈,我就说我们几个看着你,再往深水处走又如何。嘿嘿,钟竹你这个旱鸭子,我们水性不赖!哈哈!”
“嘿嘿!钟竹,别待浅水洼里,像个小姑娘家一样!”
“你哥钟岸、你爹都是游泳好手。怎么就你这般胆小怕水,哈哈!”
四个脚夫与钟家父子三人在河边洗澡,不时拿弟弟钟竹取乐子。
石青、严羽与另外两个汉子一个最高一个最瘦,倒是安静。在深水中,眼睛不时警惕的瞧着四下。
“喂,你们看,那个小子!”
其中一个脚夫手指着河岸边。那里,兰贵正拿着衣服,一步步往河中走去。
扑通!贱起水花。只见他一手拿着衣服,如鱼入水,轻荡划过。
“快看,没有什么水花,声音很小!”
“哼!这小子孤僻怪异,扭捏得像个姑娘家,住房还要单房。现在洗澡都要跑到上游去,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我瞧着他就平平无奇!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
几人嚷嚷着,看着上游那个小子,越说越气。
石青平淡地瞧着,一只手紧握衣物,水面被手臂划开,那人的头、手、脚都在水面之下。没有水花,没有声响,犹如一条入水的蛟龙,不得不说确实是游水的好手。
夜更深了,几人搭好了四个帐篷。孟越桃盘脚坐在草地上,看着那四个帐篷,发难。
“睡了!睡了!”
三个脚夫麻利地钻到帐篷里,那父子三人也进了一个帐篷。剩下的一个脚夫跑去跟一个最高一个最瘦的少言寡语的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低语了两句,随后三人入了帐篷。
孟越桃一个跳起,走过火堆,径直走到火堆边上,正加柴的石青身旁。清了清声音,“我跟你们一个帐篷。”
“好。”石青清幽幽说着。将手里的柴一把丢到火堆了,一下子,贱起的火星。
只能这样了,毕竟不是在客栈,可以住单房。至少她认识石青,这些人里面,唯一相信他。与两个少言语的人共一个帐篷,自己小心睡在边上,应该没有什么。
如果被其他人识破她女扮男装,可就不知道怎么进行接下来的任务了。
帐篷内,灰暗中,孟越桃微睁开的眼睛,瞧着睡在最边上的石青。中间的位置是空余的,严羽正在外面守夜,到下半夜就是轮到石青守夜。
昏暗中,看着石青平静的侧脸,与他白天的冷峻没有什么区别,轻微的呼吸声,她心里微微的松下心,半迷糊着合上了眼皮。
不知闭着眼多久,轻微窸窣声,孟越桃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帐篷钻进了一个人,看着身形像是严羽。
果然,那人弯着腰,轻唤了声:“石公子!”
“好。”躺着的石青麻利地一个起身,声音清脆。
黑暗中,孟越桃微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二人。片刻,石青出了帐篷,一闪,不见身影。
严羽轻轻在石青原来的位置躺了下去,他平躺着,目光看着顶棚。片刻,转了一下身子,背对着孟越桃。
也好,瞧着严羽盖着的毯子,中间余下的空间,孟越桃庆幸。这样离自己远些,不至于被人发现自己女扮男装。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眼下顾及不了这么多。
最好,离得更远。她不敢睡太死,免得被他们发现了自己是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