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叫醒张娘娘与辛姐姐,示意他们堵住嬛嬛的嘴,这才贴着耳朵听着墙外的动静。
“渤海军有令,太上皇与一众妃嫔必须在戌时前出城,不然可要打进来了!”
“还有几个公主没抓到,给我搜仔细了!有疑似画像中人者,一律带走。”
“你说我们搜公主,怎么上这宣德殿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躲在龙椅底下?”
“你脑袋还想不想要?渤海人交代了,一处都不能放过!”
“张妃、宁王妃、郑嘉元、郑嬛嬛是要犯,都看仔细点!”
……
我躲在暗处,悄悄留意着墙外的举动。
他们说话声中气十足,绝非内侍,脚步声不够铿锵,想来也不是禁军。
地道的康邑口音,也不会是渤海人。
更可能是康邑府府兵或是出卖了朝廷的乌合之众。
可无论如何,他们进入皇城,便意味着皇城已经大开,局势恶化到了我最不想见的地步。
可他们为什么说我们是要犯?难道我们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还是说我们又牵扯进了什么肮脏的交易?
好在这群人只是为了交差,敷衍着翻动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失望离去。
随后的几日,又陆续来了几拨人,有同样散漫的,也有来势汹汹的,可都在搜查完毕后无功而返。
我盘算着时间,我们的水即将饮尽,最迟后日便要出去寻找。
眼下渤海军能劫掳的、身份最尊贵的,大都已前往敌营。
即便留有几个小厮搜查,他们也必不会守在这空空如也的宣德殿。
如是这样,那我便可在夜里悄悄溜至殿口,从防火的铜缸里打上一些水源,再支撑几日便不是什么难事。
可我没想到,意外永远比我预想的要来得更快。
这天夜里,宣德殿又迎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同于此前的杂碎、散乱,反而显得齐整而沉重。
“渤海”二字如苍蝇一样从我的眼前飞过,令我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我跳上床褥,对张娘娘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铜铃一样瞪着眼前的石砖。
“三太子,这郑人都搜了三遍了,要是人真在这,早就被发现了。”
说话的人心浮气躁,低沉粗犷,我几乎能肯定他就是日前轻薄十四姐的渤海人乌独卜。
如果他在,那么他口中的三太子,必然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三太子。
我咽了下口水,猛地抓起地上的奏折,仔细翻找着合议奏折里出现过的渤海军将领名称,却并未找到关于这位三太子的任何字眼。
不一会儿,三太子果然发话:
“他们不可能逃出皇城,只能躲在这些宫殿里。能相继躲过搜找,一定是躲在了我们没有看到的地方。”
“这郑国女人就与那蠢鹿一样,看看玩玩还行,哪有这个聪明劲?”
“这再说了,跑就跑了,为什么非得跑来这小皇帝的寝殿?为了让我们找到,风流快活吗?”
“动点脑子!听闻郑人爱造密室,如果这里有暗室,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小皇帝的住处。”
他的话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可隔着墙的我却如遭雷击。
久居在苦寒之地,连像样的楼阁殿宇都没有的渤海人,竟然会猜到这里有暗室,实在是匪夷所思。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竟一改常态,开始敲敲打打。
搬动拖拽的阵势,好像要挖地三尺,把这里大卸八块。
如果是普通的渤海兵,这些动静足以掩盖这间密室的微弱回响,我也安心许多。
可领头的显然是那个令我胆寒的渤海人,是成是败委实无法预料。
我们屏着气,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可就在这时,我们倚靠的后墙不知被谁敲了一下,嬛嬛一惊,登时踢倒一个杯子。
我血脉绷直,整个人扑上前接住,可还是产生了一点剐蹭之声。
那微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听得好像是阎罗王的小厮在向我们索魂。
我双手合掌,紧紧闭着眼睛向九天之上的神明乞求,甚至暗暗发誓:只要我们躲过这关,哪怕是折寿十年我也甘愿。
过了一会儿,敲敲打打的声音竟真的停了,渤海军不再说话,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往外撤去。
张娘娘闭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着他们总算离开。
可眨眼的功夫,三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砸了这面墙!”
密集的敲打很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我们缩在角落,紧紧闭着眼睛,试图劝说自己,这面墙的坚固程度足以抵抗蛮力相撞。
可敲打声越来越烈、越来越重,厚重的墙体在十多处同时受攻的情况下,终于神魂俱裂,轰然倒塌。
一个郑兵首先探进头来,用发现宝藏一般的兴奋大喊。
“在这里!”
抬眼的一瞬,我仍在奢望方才听见的渤海人对话,仅仅是个梦魇,发现我们的是郑国的卫兵。
我们和谈成功,兵士们重返皇城,救下了我们。
但这个想法仅仅只是昙花般闪过,就胎死于腹中。
几个渤海兵鱼贯而入,扯着我们的衣领横拖出去。
我甚至感受不到四肢与碎石砖块的摩擦,因为正面上的那个恐怖眼神再一次将我的视线团团围剿。
晨曦透过残破的窗缝洒落在他的胡茬上,那本该无比温暖、蕴含着无限希望的朝阳,此刻却显得如此仓惶。
他低下头,拽住我的头发,咬牙念着:“还真是小看了你们郑国女人。”
我仰着头,忍不住浑身战栗。
抖动了一会儿,余光又被辛姐姐的惨叫吸引,我循着那声音去看,只见一个渤海兵正扯着辛姐姐上下其手。
我的脑中一蒙,什么也来不及想,只发狠地踩了下三太子的脚踝。
随后用挣脱束缚的右手,掏出藏在左袖里的匕首,直直捅进那个渤海兵的心房。
那渤海兵吃痛一声,抓着辛姐姐的手顿时松开,便又挥动着想要拔出腰刀。
我头脑一白,握着匕首的手再次使劲,只用全身的力气刺地更深。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口鼻与胸腔处喷涌出来,溅射到我的脸上,他咳嗽着,双手挣动着,朝我延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