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想起自己的脸是被嬛嬛涂过的,渤海人就算看了也绝不会相中。
想了想,便索性摘下面纱,直视着画师,那画师提着笔,好像是呆愣住,半晌也未落下。
红衣大臣见情形不对,便上前探看,见了我的脸,也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你真是嘉元公主?”
我站直了身应:“正是。”
那大臣擦着汗,凑到五姐跟前说了两句,五姐便从姊妹的身后冲出,直抓着我转身。
见了我的脸,惊得捂住嘴:“你,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怕是养马的奴仆都看不上!”
周遭的姊妹见了,也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还忍不住掩鼻笑着,仅有一人叹了声。
“嘉元妹妹真是可怜,自幼失去母妃,还因患病常年寄居宫外,这刚回宫,还未匹配夫婿又深陷这般境地。”
我转过头,去看那说话的女子。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烟雨时节的清泉,婉约清丽,有说不出的柔情。
眼下一颗泪痣,楚楚可怜又平添几分无辜,多看一眼便觉得心疼一寸。
我猜想那便是十四姐圆瑾,在纨绔子弟的谈资里,她或许不如五姐声名煊赫,可出尘脱俗的赞誉却是无人能及。
我天性顽劣,张妃娘娘还常常令我以她为师,研习德行容工,可惜我资质不佳,连皮毛也未曾学上一分。
我与她应当是未见过面的,她却肯替我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暖意。
只是她并不知晓,这看似平和的大殿,步步都是危机。
我挪了一步,将她挡住,想示意她别再说话。
五姐却起了心思,使她面向东侧偏殿。
“十四妹有闭月羞花之容,偏巧心地还如此良善。我要是男人,必会为你倾心。”
我知晓她要做什么,忙扯着十四姐转身。
“五姐,你的容貌是皇女中最负盛名的,平日里宫女簪歪了一朵簪花都会被你杖责,怎么今日还将黛粉涂上了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扮丑,在躲着谁呢!”
五姐被我戳中心事,当即红了脸,反手便要教训我这位不知轻重的妹妹。
红衣大臣咳嗽了声,她才强忍住怒意。
“今日算你侥幸!”
说罢,转身便走到那画师跟前。
“不用画了,就用十四妹的画像。”
那画师从后头拨出十四姐的画像,五姐点了点头,红衣大臣便朝门口喊了声:“来人,带十四公主下去梳妆。”
十四姐一听,陡然慌了起来,哭着问五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梳妆?”
五姐劝慰着:“父皇要封你为和亲公主,嫁予渤海太子,十四妹该高兴才是。”
十四姐抖动起来:“不,不是真的,我有驸马,父皇怎么可能封我为和亲公主!我要去见父皇!”
可五姐已经示意禁军将她拿住。
“你为国而嫁,是大功一件,你那个病秧子驸马会理解的。”
“父皇这两日病着,你就不要去打扰了。来人,把十四妹带下去。”
“不,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她扯不动内侍,便泪汪汪地恳求我。
我实在看不过,便问那大臣:“和亲是两国大事,父皇就算指定人选也该有旨意下来,怎能仅凭五姐一番说辞就定了乾坤?”
“你们如此急躁,难不成是渤海人索要五姐,你们串通好了要用他人顶替?”
那大臣拱着手,望着五姐。
五姐气白了脸,直冲我过来,手刚碰到我,便被嬛嬛推后。
“她也是公主,你们凭什么欺负她!”
五姐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手扯了嬛嬛的面纱,见她也画了脸,怒气更盛。
“她长了什么样我是没见过,你也长着一张东施脸吗?”
“你们以为画了脸就能骗过我,骗过父皇吗?来人,打水,把这两个贱婢的脸给我洗干净!与十四妹一块儿送过去!”
内侍听了,便领着禁军来捉我们,我与嬛嬛不从,便与她们拉扯起来。
十四姐哭着,嬛嬛则大喊着,场面一时乱做一团。
我正准备着要掏出藏着的袖箭搏一搏,西殿的木门便被一阵蛮力踢开。
两个身披裘衣的男人从中走出,一时吓飞了所有人的魂魄。
打头的是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他还没有蓄胡子,看着仅有二十出头,除了一身裘装,双辫垂胸的异发外,看起来并不十分凶恶。
可仅仅是片刻,我便发现自己错判了事实。
他一手扶着腰带,一手握住腰刀,眼珠子在我们这群女眷身上来回流转,而后走到十四姐跟前立定。
“之前那个宫女说老皇帝的女儿多么貌美,我还当是保命的托词,现在看来,这趟还真来对了!”
言毕,便突然抓住十四姐,轻薄起来。
久居深宫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谁也没顾得上十四姐,只各自惊叫着逃窜。
我头皮发麻,慌忙拉着嬛嬛跑向殿门,可刚走两步,就被嬛嬛反向拉住。
我转头去看,只见她的衣角正被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抓着,以为我们是在游戏,还眨巴着眼睛朝我们笑。
“抓住你了,抓住你了!”
嬛嬛蹲下身,将她的手掰开,正欲起身,那小女孩又问了句。
“漂亮姐姐,我见过你,可是,你的脸怎么变黑了?”
我冷汗直流,忙捂住她的嘴,要抱着她一同离开。
可那个年轻人仿佛是听懂了我们的对话,转而拽住嬛嬛,用粗糙的指尖去蹭她的脸。
“想玩小把戏?我陪你!”
说着竟将嬛嬛扛起,往内殿走去。
我来不及犹豫,慌忙掏出袖箭,对准他的后背,便按下卡扣。
跟五哥学了多年,我的箭术不差,本该是一击就中。
但使力时,我的右肩不知被谁推了下,手臂一歪,箭矢便只擦过那人的肩膀,斜插进御座。
我收起箭弩,想要再装一箭,可胸肩却忽然被锁住,脖颈也被从人后勒着仰起。
后背的那人极高,连胸口也宛如铜墙铁壁一般,显然是那年轻人的同伴。
我以为他是被我触怒,要将我勒死,但他仅仅只是使了下劲,便将我推回到嬛嬛面前。
我张开双手,护着嬛嬛与小妹,又是惊恐又是讶异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