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夜，玉府一个书房，夜明珠在壁上熠熠发光。
书桌上摆开一列书信和文件，玉丽筝逐一捡起，或粗粗浏览，或仔细阅读。
很快就要下南禺了，归期未许，有些东西要整理一下。
湘桂漕运的函件最多，平日里玉丽筝看过，在上面做些标记，由紫格根据标注或保存，或整理摘抄。摘抄过的由玉丽筝再看一遍，最后放到焚稿盆里焚毁。
今晚整理的是最近一批。
书信为元宇澈的居多。
他来信多是写当地风景、风俗人情，玉丽筝读了，总有他去南禺不是处理国事，而是游山玩水的错觉。
每信必问她近况，叮嘱她小心，或者猜测她在做什么，啰啰嗦嗦，琐琐碎碎，颇像奶奶教孙。
及笄礼，他送了两颗夜明珠。
据陈长史言，楚王府也就两颗夜明珠。当年打败交址国，交址奉上三对夜明珠以示谢罪，崇明帝转手赏赐一颗给立下大功的六儿子；去年初春元宇澈到罗杞赈雪灾，历经大难归来，崇明帝感念之下，又赏赐夜明珠一颗。
这两颗夜明珠都是元宇澈以命相搏挣来的。
玉丽筝翻出及笄礼那日的来信，元宇澈在信中说：“今日卿卿之及笄礼，不知是何等情形，心内极是向往，无奈千里之外，只能遥祝芳辰。再奉上夜明珠一颗，一悬于玉府书房，一悬于樊府书房，从今以后，卿卿挑灯夜读，当不误视力，两边皆不误也。”
堂堂楚王，写信如此啰嗦，像极奶奶教孙。
玉丽筝想起两年前的典菊盛会，那是来到西虞后第一次见到元宇澈。在墨菊台，他诚惶诚恐、亦步亦趋，她则厌烦至极，于是停下脚步，拿出奶奶教孙的架势，循循善诱他“没有爱情的婚姻不利于延年益寿”。
当时那一套套来自21世纪的“爱情物语”，估计砸得他一愣一愣吧。
思及彼，玉丽筝轻笑一声，将这封信收藏起来。
另一封信，他再次提起及笄礼风波，说是自己带累了她。
“一切皆因我而起，”他写道，“那对母女从来与我不睦，明里暗里绊子不少；五皇兄为此羽翼摧藏，偶有不慎露才则麻烦不断。此次及笄礼上挑起事端，意图使你我声誉尽失，同时获罪于太后，亦使我于南禺心志动摇，不能专心军务......”
后半部分笔锋越来飞扬，可以感觉到写信人难掩满腔愤懑：“恨不生出双翼飞回虞都，一剑砍下所有牛鬼蛇神！”
这封信颇多激愤之言，玉丽筝再读一遍，也放到了焚稿盆里。
处理完毕已是深夜，紫格再三催促，玉丽筝才肯休息，入睡前仍叮嘱：“明日记得提醒我去见黄副都尉。”
京禁卫副都尉黄鸿飞信马由缰，往京城外郭膳香居而来。
他于昨日得到口信，福宁县主于膳香居二楼临淇房，介绍他与两位朋友相识。
黄鸿飞顿时心念微动：福宁县主莫非能洞穿人心，知道他有意结识她背后的关系，故而穿针引线？
只不知这两位朋友里有没有漕运情报网的人。
掌柜将黄鸿飞引至二楼，推开一个房间的门，黄鸿飞果见福宁县主和另外两个人坐在里面。
“见过县主。”他抢先行了礼。
玉丽筝回了礼，示意娄飞婵奉上茶点。
待娄飞婵退到一边，玉丽筝向两人介绍说：“这位是京禁卫黄副都尉。”
黄鸿飞抱拳作揖，说：“鄙人小姓黄，名鸿飞。”
就见对面两人中年纪稍长的一位回了个揖，也自我介绍说：“鄙人小姓吕，名盛霖。”
吕盛霖？三年皇商，京城首富？黄鸿飞肃然起敬：“久闻吕老板大名，如今结识，三生有幸！”
另一位也站起来介绍自己：“夷门湘桂漕运覃进强。”
果然有湘桂漕运的人，而且还是二当家！黄鸿飞又惊又喜，恭恭敬敬作揖。
四人厮见完毕，重又坐下，娄飞婵来添了茶水。
在座三人，黄鸿飞只见过玉丽筝，此刻见她不饰粉黛钗环，衣着也是中性打扮，与几位男士坐在一处竟不显得突兀。
只听她说：“上次及笄礼，承蒙黄副都尉鼎力相助，感激不尽。”
黄鸿飞连忙说：“不敢当，毕竟未能尽力。”
“我不日因故要外出，少则半年，”玉丽筝说，“不放心唯玉府、樊府，故而将副都尉请来，一为感谢，二为烦请副都尉闲时照看一下两府，不知可否？”
及笄礼风波牵涉极深，虽说父亲官至礼部尚书，外祖父亦是多年老将，但二人不擅长机心巧斗，若被有心人设计，防不胜防……
管理京城治安的地方官，元宇澈早已不任京兆尹，新任京兆尹也不相投，万一玉府或樊府惹到事端，恐怕救援不及。
黄鸿飞身在京禁卫，可以尽快赶到，第一时间维护。
况且，这个人值得结交。
玉丽筝脑海闪过一串串念头，又听黄鸿飞回应说：“县主客气了，既然县主亲自托付，卑职当不负县主信任。再说，维护京城安定乃京禁卫义不容辞之职责，县主放心！”
吕盛霖和覃进强在旁边听到，不由高看黄鸿飞一眼：回应爽快，不谈条件，此人不错！
“万分感谢！”玉丽筝说，“据我们所知，黄副都尉在京禁卫任职近十年，然总是在副职淹留，未免可惜。上次及笄礼，还有最近几次案件，副都尉表现相当出色，却仍未得到提拔……”
这就说到了黄鸿飞隐痛，他是寒门子弟出身，没有根基，没有人脉，一路走得颇为辛苦。
不过他没有将情绪显露出来，只是将语气放低：“终是卑职不才……”
“副都尉放心，明珠蒙尘终有时。”玉丽筝安慰说，“您既如此关顾玉府和樊府，这两位是我朋友，别的不说，讯报方面也许能帮补您一二……”
黄鸿飞喜出望外，正想道谢，肩膀上就着了覃进强一拳：“哈哈哈，算你小子和我有眼缘，以后遇到什么案子需要什么情报，尽管来夷门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