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始料未及的奇遇
书名:都市异闻录 作者:51hao 本章字数:5305字 发布时间:2022-05-28

8.3 始料未及的奇遇


 

后来的他终于明白,自己确实是要在这里呆一阵子时间。他在此处设下了一个曾学过的阵法,而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必须定期巡视。阵法的生效时间至少为十二天——在与鹿欣的相处中习惯了快节奏生活后,这段突如其来的空闲足以被称为“漫长的折磨”。

笑对鬼神的人也无法笑对漫长的日子。在邀请者“优厚款待”的承诺下,他免费入住了临近的一家民宿:房间摆设朴素,但至少干净,足以给即将面对时间之神审判的他些许安慰。

“可以时常下楼逛逛,当地的酒馆和傍晚的风景都不容错过!”他只记得前来给他钥匙的管理员说过这样一句话,起初林九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后悔了。宁静与沉默确实难以忍受,在车上回忆起的海边的女孩更是成为一个新的折磨——她在自己内心中所掌控的自己的爱情,如今也是一团乱麻。

于是,他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方式,同时将鹿欣与海边的女孩这两件烦心事结合到一起来攻击自己。是,安静容易令人想心事,而现如今,他的唯一心事就只有这些……

林九心里想着,自己一辈子都这么窝囊,虽说是勇敢了那么几回,却也为此付出了天大的代价——这些代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需要承担这么大的痛苦,是否只有自己会把一切都往坏处想(他终于意识到了)?

对待这两段感情,一个已经支离破碎,而另一个也接近支离破碎了。他如今正尝试换一种思路,尝试从中提取出什么相似的东西——对待海边的女孩,自己有一种可以解释但无法言说的痛楚;对待鹿欣,一切都是惊人的相似!想到这里,他呼出一口长气,倒在床铺上,像是被枪击中胸膛而倒地,像极了甘愿投降的斗士——过去的经历没有让他学到任何东西,年轮依旧一重一重地叠加在他身上。

 

他天真地以为消磨时间是一件易事,可在将这个占地不大的小房间探索完后,乏味顿时涌上心头。他干坐在床铺上,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想着管理员说过的话。

他思忖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于是只是带着一点兴奋和期盼,他穿上鞋子走进电梯。

天色已经晚了,林九错过了夕阳,只剩下另一个去处。在外头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所谓的“酒吧”——周围的墙没经过粉刷,还是红砖配水泥(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但看着颇有格调。中间的门像是强行“嵌”进去的,西部牛仔式的木栅门显得很突兀,上面挂着两片肮脏的灰布。

他低下头来,朝里面走进去——餐桌和柜台都已经是老掉的木头,只有几个客人坐在一旁,男的女的都有,聚在一起的,独自的,但吧台前的八个位置空无一人。

为了和陌生人隔得远一些(或者是因为方便喝酒),他坐在吧台的一个转角口,咿咿呀呀的椅子令他胆战心惊。随口报了一款酒名后,他的头就沉下来。热情好客的调酒师竭尽全力想制造引起他注意的声音,却频频失败,于是识相地离开了——总有客人需要独处的时间。

 

调酒师总被人说是能预言出一切想法,这次也不例外。林九在想鹿欣的事情,他就快要找到一个看得到光亮的口子了——也许是他与鹿欣的价值观大相径庭?他们在某个误区上一直有一个难以解开的矛盾?这一切能否在坦诚相见下消解呢?

他依旧回归到了那个任劳任怨的角色,由自己来负责一切……

就这样,林九又放任怜悯之心折磨了自己半个多钟头,等到身后传来木栅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自己滴酒未沾。

也许是思维在某处卡壳带来的挫败感驱使着他,林九举起杯子一口饮尽,由于是第一次喝这类酒,表情缩成了一圈。“不能如此狼狈!”一个声音在暗中警告他,于是又装作熟客的模样,举起杯子发呆。这一切在调酒师的眼里都成了笑话。

酒烈,他脑袋有些晕乎,双手靠在转椅后面,开始“漫无目的地”(注意这一点)环顾四周。

老人、几个年轻人……陌生的面孔闪过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上。

那是一件刚好称她身的黑色衬衫,领口也被酒精催眠着迷乱地敞开,乱作一团。顶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恰好未碰到肩,末尾带着一点卷。

圆桌之下,她翘着二郎腿,高跟鞋顶露出的脚踝,像弹簧一样上下规律地摇摆着。清晰可见的骨骼,林九看到,这是一个令他清醒些许的符号。

从那个背影中释放出了一种莫名而来的冲击力,他眼前为之一亮。可就在那刻,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女人即将要转过头来,倘若他们四目相对……他就没法安分地再享受这份难得的孤独了!

他立马转过头来,头顶的老式音箱里,一首歌刚好落下帷幕,在一阵沉默过后,熟悉的韵律响起:

恍惚间

浸透的回忆

满满的回忆

存在的回忆

……

林九为之虎躯一震,他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到了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弹吉他的时候,鹿欣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接着噼啪的火光端详着自己……倘若没有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不伦之情心生之刻。

野火和黑暗中的森林,吧台和空中悬挂的暗灯……虚幻与现实在他的脑海里达到了极致的协调,奇迹般的不谋而合!他有种莫名的自信:坚定地认为,正是那个不经意间的“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带来了那个同神祇一样令自己望而生畏的女人,和受到命运与巧合再度操控的曲库。

林九决定要勇敢一回,在此之前,他又点了一杯酒。看着飞舞在调酒师双手间的杯子,他笑得开心,可却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的刺激感。

第二杯酒杯端了上来,他再度一饮而尽(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拙劣),悄悄地转过头去,同令人惊喜的变化的歌曲那样,那个望而生畏的女人也发生了变化——

“我想给你一颗我的眼……”音箱自顾自响着,女人在看着林九,他们四目相对在一瞬间,吓得他像受了惊的公鸡,猛地震颤一下后又转过头去,对着调酒师开口(大概是想让她觉得自己在和调酒师聊些什么)。

刺激!——这是他从方才瞬间的极度恐慌中喘息过来时的反应,像是刚从富人的宅邸里抱着一大袋金钱走出来,仅属于一个年幼初学者的快乐,在一个不花费任何成本的小动作中轻易被赚取。

 

随后,《椿》在一段吉他的独奏中收尾,在又一片本属于极致享受的寂静里,他听到了高跟鞋朝这里逼近的声音。

女人挑一旁的座位坐下,以一种极为慵懒的姿态贴在吧台上。

照她的说法,他方才的“偷看”无意间踩中了一个习俗——独自来到吧台,如果有意请谁来上一杯,只需要眼神上的示意即可。而林九的示意对女人来说就是一种邀请。

“该死的习俗!”林九一边听着女人慵懒的声音,一边在心底咒骂道,像是一切的把戏被无情拆穿了:独属他的本应该沦陷于沉默中的小动作,挑起了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矛盾。

女人笑着,以娴熟的命令唤来调酒师,喊了一个林九从未听过的名字,整个过程里,林九的双眼都盯着头顶的玻璃杯,向上瞟去的眼神看着很可笑。由她先展开攻势,在猜出他来自外地的前提下,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林九好像意识到了,这是她给出的机会,他有机会借此和她正脸相对了。

关于那个第一次相识的晚上,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怎么也无法被摘掉的“狼狈”的标签,一场属于他的完全败北的战争。

即便林九竭力克制着想要装作镇定,但从后来调酒师的口述称,像极了一个被母亲训斥的孩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关于这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这段记忆被无故吞噬了一样!

唯一令他从卑微中挣脱出来的,是一个细节:她脖子上的一块胎记,那块椭圆的,且颜色深浅不一的棕色状胎记,大约有一个大拇指的大小。林九盯着出神:因为他怎么看,这胎记都像块钟表,那镶嵌在椭圆外延的一条条朝内延伸的线,和在正中心的一块斑点。似乎是另一个符号,让他当时老是在脑海里重复一句话:还需要更多时间!

“还需要更多时间!”自己印象中从未听过谁说出这句话,可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在自己一看到那块胎记时就想起来呢?这远要比音响、女人的几番巧合的重合还要荒谬些,因为毫无征兆可言。

这个胎记带来的怪诞,让他更有一种毫无理由的确信,确信的滋生就同那晚的一切一样没有逻辑:当一切的巧合遭遇到一起,就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了。是啊,如果一件事取决于一系列的偶然,难道不正说明了它的非同寻常而且意味深长?

“唯有偶然的巧合才回演说,人们试图从中读出某种含义,就像吉卜赛人凭借玻璃杯底的咖啡渣的形状来做出预言。”

林九的出现,对女人来说也是一个绝对偶然的征兆,当时的她正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朝着某处发呆,她甚至不会觉得这个朝吧台走去的人影能与其生命在那个晚上发生如此强烈的共振。

后来,她笑着急着喝完手上的酒,走到了低头不吭声的林九旁,对着不远处的调酒师笑着说:“伏特加!”

她能知道音响里放着的歌的魔力吗?一个或许对她再普通不过的渲染气氛的工具,却让林九产生了宗教徒那样虔诚的信仰,对命运之神如此毫无保留,愿意奉献终生的决心。

但女人在后来的书信里,将这个夜晚称为“必然之夜”。这让林九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当所有事件(不论偶然与否)已然发生,那都能说是必然。而且,林九从“必然”二字中读出了忠诚,仿佛一切都是在为这段“必然到来”的爱情而铺路。“必然”,它携带着它所意味的肯定因素,宛如春风,令林九为爱险些死去的心复生了。

在偶然和必然的交织下,他反复对自己强调着一个词:非同一般。

如果没有想要去酒吧的念想、没有想要四处观望的欲望、没有听到音响里“乔木落叶”的韵律、没有那块脚踝,没有那个胎记……这个晚上充斥着太多的奇迹,以至于迷幻感在后来的数天内都未消散。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回想起这个奇异的画面,以至于女作家说的很多话他都没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忘记提了!在他零零散散的关于这段对话的回忆里,勉强能找到一些线索:这位偶然赐予的女人,她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作家。至于别的什么,她都还没透露(或许是自己盯着胎记太出神)。

作家!在听到时,他心底一沉,感觉自己的狼狈都情有可原了,他想道。这是一个承载了多少敬畏与崇高,需要接受多少无知者叩拜的身份。他正在与一个掌握着无数美丽灵魂的统治者谈话,她瘦小且苗条,充满诱惑气息的身体里,该会怎样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自此开始,这位女文学家(比起作家,林九更爱这个名字)在他的眼里一直套着紫色的面纱,令林九有一种想把一切神秘都揭穿的欲望。“文学”的力量就像那个至今跌宕在林九心房的《椿》的几个韵律……较之更甚!应当是把所有《椿》的最激动人心的韵律降落到同一个时间,那宏伟且无章的和弦——他的崇拜之情藏匿于此处。

而这个已经算是奇迹的晚上,还只是一场更大的奇迹的开幕式。

 

尔后,林九再次来到酒吧(其实他每天晚上同一时间都在门口周旋,想看她在不在)——在他口中的一句“碰巧”,又开启了与女文学家的尚未完结的相遇。

这次的他,在反复的鞭笞中找到了一些属于男人的自信。女文学家提议到不远的一处公园里走走,他欣然接受。在一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公园里,他在和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散步。大概是失去了酒吧暖洋洋的气氛烘托,怕吐出来的字眼儿被空气渲染得过于冰冷,他们有好一阵没有再说话。

“他们的脚步在寂静中回荡,他们共同的脚步突然间向他们解释了他们仍然没能敢确定地冠之名称的事实:他们在一起散步,而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散步是因为他们相爱;他们在寂静中回响的脚步声向他们揭穿了这个事实,而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慢得恰如其分,女文学家的头依靠在林九的肩旁。”

这一刻是如何美?我无法再替当时的林九做描述:一切文字看着都显得如此拙劣。

他像是经过了一场巨变,一夜之间,他从一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成了一个值得被人依靠的大山。况且这靠下来的头是如此的不同——她承载着令自己的精神永远无法承担得起的重量!聪明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份依靠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在明面上让人们看着像是展示了威风,但他并未真正地征服女文学家。他有一个伟大的目标,这个目标被自己过往的和当下正在进行时的爱恋压抑得不成样子,他要将这个目标落实于这个偶然上。

就当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时,现实很快就让他再度落入狼狈的陷阱中。

当时的女文学家脚步逐渐放慢,等到林九转过头来,发现她正持久地仰慕着自己,左手正贴在自己的胸前。她眼神迷离,气息逼得很近,一切再一次与林九的猜测不谋而合(至于上次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这是拥吻的征兆,而她已经向自己投递出最为明显的信号。

林九正准备凑上前去,一束强光便从林子的某处射出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是两个警察,以打击嫖娼为由要求自己和女文学家出示身份证。

被打断了极致时刻的林九狼狈地在包里摸索着证件,一旁的警察笑着议论:也许他们想都没想过女文学家是娼妓,也许他们只是为了看这对情人窘迫的模样,可他们在女文学家的眼里看不见那种困窘。

带着怀疑的目光,两个警察消失在他们出现的地方——那是一片没有路的树丛,这让林九确信他们是有意埋伏自己的了。

尴尬的场面让拥吻变得不再合适,但林九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比接吻更为深刻的记忆:这顿记忆要比任何一段感情的记忆都要深刻,可以说,这段记忆,那种窘迫和狼狈,氤氲其中的神秘与刺激感,将它凌驾于那个散落着贝壳的大海的回忆之上,毫无悬念。

 

随后的时日里,单一的漫长的时间被划分成了白天与黑夜。在白天,他要么走在即将沉睡的路上,要么就在沉睡之中。到晚上,他就浑身精神,在酒吧附近四处闲逛,每天都期待着新的相遇,倘若没有他也不灰心,只顾着自己回味上一段经历中,自己可能遗漏掉的每一处细节。

白昼与黑夜成了林九意识中无法相容,对立明显的敌人。他在白天与强大的困意战斗,而到了晚上,则借这段奇遇作为灵魂飞升到跳板,现在他跳到了高处——他看见了爱的太阳,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曙光之下,他宁愿对此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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