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家里,同往常一样,脱掉大衣扔在沙发上,走进了房间,整个人扑进了床铺。
大概是因为今天中午的午休被打扰了的缘故,一躺上床的她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困意。
她赶忙起身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不行……太早了现在……”她心里嘀咕着,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打开电饭煲,热腾腾的白雾便冒了出来,掩盖住了她的视线——香喷喷的米饭就在电饭煲里。一旁,盖着锅盖的锅貌似还在冒着热气——她揭开了锅盖,一锅土豆炖牛腩,里面已经没有了气泡,但还是温热的。
她从下面抽出了一个盘子,把土豆牛腩倒进了盘子里,再拿出了一个碗,盛了一勺饭盖进碗里。她盖上了电饭煲盖,把锅盖放在了一边,端着盘子和碗走了出去。
走到了餐桌前,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正坐在早上林九坐着的位置。
她举起筷子,朝嘴里扒了一口饭。
米饭在嘴里咀嚼的声音,仿佛都能穿过整个空旷的客厅,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若不是格外的宁静,或许她都很难察觉到土豆在嘴里融化,牛筋在嘴里撕裂的声音是如此的特别。
一股强大的孤独感席卷而来,吓得她浑身开始打颤。
她看了看表,心里估摸着。
“他现在应该已经和她坐在餐桌上了吧。”
心里想着,夹了一块土豆放在碗里,看着土豆,发着呆。
过了好一会儿,饭里冒出的热气才把她的神拉回来,她加速地朝嘴里送东西,很快,一碗饭便吃完了。
她又吃了几块土豆,便放下了筷子,摇摇晃晃地朝着 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睡衣盎然,难以遏制。
她走到了床前,一头扑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在寒冷的被窝里蜷缩着身体,等到身旁变得暖和了之后,她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没有。
忽地一下,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幅幅画面——
他的样子,他抱着自己的样子,他斥责自己的样子……
无一不是他的样子。
画面一转,只见眼前漆黑的夜空中迸发出了几朵漂亮的烟花,伴随着美丽的声音。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正穿着风雪衣,站在桥头,身旁正站着他。
她转过头去看——烟花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眼里仿佛有着一片星辰那样。
他转过头来,眼里便只剩下她了。
她顿时感觉浑身都开始燥热起来,以至于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让自己感到浑身的不自在,躁动,不安,席卷了自己的全身。
她转过身去,朝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奔跑了过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周围的烟花声已经停了下来,眼前也再也没有光亮的时候,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腿脚越来越疲乏了。
她停了下来,双手托着膝盖,喘着粗气,望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她环顾着四周,正准备后悔自己刚才所做下的决定。
忽然,画面一转,随着眼睛一睁一扎,周围的黑暗顿时变成了一片光亮,眼前的所有东西全都被照亮了。
不,与其是说全都被照亮了,不如说是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片亮堂堂的虚无在等待着自己。
她尝试着去感知自己脚下踩的东西,却感觉很奇怪——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
这个时候,她察觉到了身后有一阵阴影正笼罩着自己。
她转过头去,正是他正对着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见到他,她的脸便忍不住地彤红了起来。
正准备转头的时候,他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随着一声轻轻的叫声,鹿欣感觉肾上腺素正在自己的体内疯狂的分泌,她被抓住的肩膀已经开始麻痹了,感受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了。
她的眼睛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唯一存在的人。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有着无限的星辰大海等待着自己去探索。
她想啊,可却怯懦了。
就在她尝试着挣脱的时候,他的脸已经不知不觉地凑了上来,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嘴巴仿佛朝着自己的方向伸了过来。
她先是一惊,后是尽全力地抗拒,但是自己使出的力气越大,自己的双手便被抓得越紧。她的脸已经几乎全然是一片红色。
带着一阵一阵的叫声传了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重重包围,再也逃不掉了。
与其一直逃避,为什么反而不接受呢?
明明这就是你最想要的。
等到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过两厘米的时候,她已经没胆再看了,只能等待着那一阵触觉的降临——就如同死刑犯在死前最后一次感受到铡刀的冰冷那样。
按照自己所想的速度,他的嘴理论上应该已经亲到了。
可并没有。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那张脸正转了过去,朝着后面看了过去。
她抬起头,也朝着后面看了过去——
黎安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而是就这样站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这两个人。
就在看到黎安的那一刹那,就在那一瞬间,她又一次被惊吓到了。
她赶忙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周围的被子也被掀开了,席卷而来的寒意无时不在告诉着自己——自己刚刚才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喘着气,越来越急促,根本停不下来,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发现正砰砰跳个不停。
看了看一旁的闹钟——8:30分,自己的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的通知。
走廊很快就被打开门的里面的灯光照亮了,鹿欣光着脚冲了出来,带着自己炸开了花的假发。她径直朝着洗手间跑了过去。
打开水龙头,还没等热水出来——或者本身就没有要等热水出来的意思,她一手接过冷水,朝着自己的脸上浇了过去。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脸——上面的水滴正一点一点地朝下面掉下去。
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自己已经涨红的脸,脑袋里全然一片空白,没有胆量再去回想刚才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乘着窗外的月光,打开了冰箱的门,从里面取出了一罐啤酒,打开后便一口气一饮而尽,直到最后一口,她喝得太快,呛住了。
“咳……咳……”她弯着腰,朝着地上咳嗽,一两滴啤酒花散落在了地面上,她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立马从冰箱里又取出了一瓶啤酒,一口一口灌下肚子。
就这样,一直到自己喝到第三瓶啤酒的第六口的时候,她总算是喝不下了,打出了断断续续的嗝。随即坐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自己的神经系统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丝丝醉酒的感受。
她硬着头皮又朝着肚子里灌啤酒。
第四瓶。
即使是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饱腹感,但她丝毫停不下来,她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
至少这样,她的大部分心思就全都会集中在自己难受的肚子上,而没有心思去想刚才经历的那一场梦了。
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散落着四瓶啤酒罐了,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关上了冰箱门,带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第五罐啤酒,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刚走进房间,看见柜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今天不回家了,早点睡。——
她看着,眼神呆滞地停留在手机上片刻,便放下了手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
一股极大的悲凉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地,已经有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尽力地遏制住自己的眼泪,但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她便也不再掩饰了,闷在被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透过了窗户,传到了小区里,穿梭在林木之中,被掩盖在了围栏里面。
等到哭的累了,她紧紧攥着被子的手也松开了,当脑袋一动不动的时候,也便感受不到酒精的麻痹作用了。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又把放在一旁的手机放在了手里,滑动着和他的聊天记录——
从第一天加微信到现在。
——吃饭没有?
——今天有点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到家了吗?
——晚饭好了,出来吃
——要去哪里吃?
——今天不回家了,早点睡
早点睡……
她很听话。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脑袋里已经有了林九的画面——
他们正吃完饭,在大街上散步,散着散着,黎安便提议去她家里坐坐。他也便接受了。
接吻,盖被子。
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了。
她摇晃摇晃头。
“别想了……别想这些了……别想了……”她想要告诉意识不清醒的自己。
可周围的空气全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她的心里在着火,而周围却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抓住一旁的风雪衣在床上摩擦着,尽量发出多的声音,让自己遗忘掉自己的心跳。
可是,那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在自己胸口的沉闷的响声,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穿上了风雪衣,从柜子里挑出了一条裤子,戴上了帽子,过上了围巾,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关上了灯。
她走过客厅,走过茶几,走过餐桌,走过厨房,走到了门口,穿上鞋子,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穿过了小区,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只有几辆车还在等着红绿灯,她绕过了繁华的市中心,走进了一条街道。
走得摇摇晃晃,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摔倒。
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这个醉醺醺的女孩身上,可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是自顾自地走着。
她摇晃着头脑,走进了巷子里头。
站在巷子里,望着天上那一条缝,外面就是天空,只不过被天上零零落落的天线切割成了三四片,星空点缀在这一片并不大的画卷之中。
她看着这一片深邃的天空,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哈哈哈……”她笑着,泪痕被笑容挤到了两遍,挂了下来。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呢。”
如果真的如同梦中的那样,那她会变得怎么样?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中的那种想法到底是想怎样。
要是其他人误会了呢?
……
要是他误会了呢?
过了一会儿,她的脑海里便又被他的身影充满了。
他站在厨房里做菜的样子。
他拉着手带着自己跑动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朝自己的脸上凑过去的样子……
可这些并不真切啊!这不是梦中的样子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罢。
这时候,巷子的拐角口,传来了一阵声音。
“鹿欣。”
鹿欣被这一阵声音吓到了,立马变从昏昏沉沉的酒梦中苏醒了过来,竖起了汗毛。
“鹿欣。”那巷子里的声音又叫唤了一句,让鹿欣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谁?”她念叨着,心里想着,“林九?”她问了一句。
“是你吗?林九?”她又说了一句,脸上的红晕泛滥开来。
“鹿欣。”那声音没有回答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她踮起脚,慢慢地走了过去——她从没有比现在更清醒过了。
走过了转角口,看到了一盏挂在电线杆上的白炽灯,白炽灯下,摆放着一张木头做的桌子,桌子前面坐着一个人。
他披着紫色的袍子,裹住了几乎全身,脸上带着一副面具,根本无法透过面具看到他的脸。
鹿欣呆呆地站在拐角口,看着那个人。
“鹿欣。”
这声音的确是从拐角口传来的,从他的嘴巴里传来的。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将信将疑地问着,做出了准备逃跑的脚步。
“你有心事放不下。”他双手合着,放在桌上,对着眼前的鹿欣说着。
“我问你,你是谁?”她没有听他说的话,继续问着自己的问题。
那人笑了笑,低了低头,几根发丝露了出来。
“我可以帮你,回答你想要问的问题。”
鹿欣顿时被这句话吸引住了,她停了停,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能回答我什么问题?”她试探性地问着。
“任何问题。任何问题。”他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惬意。
她慢慢地走上前,慢慢地走上前,逐渐靠近了那副被白炽灯照亮的面具。
“坐。”戴着面具的人指了指自己正对面的凳子。
鹿欣半信半疑地挪开凳子,坐了下来。
“你是谁。”
“你不必要知道,这对一切问题都没有意义。”
“不,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那戴面具的人停了停,笑着说:“我只愿意回答有意义的问题。”
鹿欣随即停止了发问。
“你说,你能帮我解决问题?”
“我能看到每个人心里所想的东西。”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现在正坐在这里,和我对话。”
鹿欣被弄的满头问号,本身就被四瓶啤酒弄的晕晕乎乎的,这句话说完,更是增添了她的疑惑。
“我相信,你有心事放不下,这是你遇到我的原因。”
鹿欣抬起头,看着那副面具。
“你能回答我任何问题吗?”
“只要是关于你自己的问题,我都能够回答。”
“我什么时候出生的?”
“2004年8月10日”
“我的家住在哪里?”
“万禾小区4栋404”
鹿欣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提出的问题竟然都被完美的解答了。
“你在逃避。”他说。
“谁?我?在逃避?”
那人点了点头,说:“你在逃避问我问题的机会,你在逃避你自己的想法。”
鹿欣听着,低下了头来,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我……我只是对有些问题比较苦恼而已。”
“你并不是对问题本身苦恼,你所苦恼的是,这个问题最终被承认了是一个问题,你害怕的,是这个问题带来的后果。”
鹿欣心里想了想,貌似自己是在把心窝子掏了出来给他观摩了一番。
无数的回答,都与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契合。
“我觉得,应该由你自己,把你的真心话吐露出来,这才是最好的。”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吗?我真的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吗?还是说……我这几天的梦境,其实都是一种巧合。”
“任何的巧合之中,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不然便不可能发生。梦是基于人的意识存在的,是你自己建造了这个梦。你掌握着主权,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她挺了挺身板,视线放低了下来,聚焦在他的那双手上。
“我……我只能问和自己有关的问题吗?”
“是的。”
她停了一会儿。
“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请便。”
“我有真正的……真正意义上的,自己喜欢的……不对,自己爱着的人吗?”
戴面具的人笑了笑,和她对视着,说:
“当你在考虑要不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脑袋里,想的是谁?”
她的脸蹭地一下变得通红,很快便顿悟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
戴面具的人思考了一下,说:
“对于你来说,现在有两条路能走,无论你选择了哪条路,结局都不如你意。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他停了停,继续说:
“是选择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藏在自己的心底里。还是选择和他人倾诉出自己的感情,和他倾诉。”
“可这是不对的。”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是人们强加给他们因果关系,这才有了对,和错。归咎到问题的本源上来说。爱不是人的错,去爱,是人的权利。”
鹿欣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一片轻松,好像整个人就要漂浮起来一样。或许是她内心的那块大石头被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