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的目光纷纷打向门外,只见一个少女飞奔大殿,众人愕然,“又来一个姑娘。”
那少女走到近处,只见她肤白貌美,眉目盈盈,唇红如樱,却是一身白袍,梳着男子发髻,真是难辨雌雄。
众人又是一惊,只觉怪异,白素芷盯着那人,低声问道:“他是男是女啊?”那边,杨母也这样问,温颂言和杨父细看两眼,根本分辨不出,便缓缓摇头。
丁亥揉揉眼睛,自言自语:“这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呀?”韩惊天好奇之下,看向儿子,目光全是询问之意,韩柏松扶额叹息,“这一个还没打发,又来一个。”
那少女走到柴伯骏面前,噗通跪下,道:“徒儿花容拜见师父,徒儿来晚了,师父莫怪!”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今日的惊讶如涨潮的浪花一般,一层一层推来,众掌门、众弟子纷纷议论,丁亥挂在房梁上,晃着身子,问:“阿骏,你又收了个徒儿?”柴伯骏抬头,朗声回答:“我没收。”
花容面上挂着笑容,犹似一朵盛放的白牡丹,娇丽华贵,他转向杨霏盈,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容儿拜见小师娘,小师娘安好。”
大庭广众之下,这一声“小师娘”让杨霏盈满脸烧红,退到柴伯骏身后。
花容起身,环视周遭,瞧见那绝美的女子,目光只是一掠而过,他越到前头,将女子和老妇人挤到一旁,对着柴伯骏滔滔不绝地就是一阵诉说。
“师父,徒儿上双阴山,真如当年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啊,我爹亲信一路追随,徒儿左逃右躲,用尽各种法子,这才有惊无险,却耽搁了好多时日,师父莫怪。”
柴伯骏两眼一亮,追问道:“你爹的亲信在哪儿?我让成二送你过去。”花容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回去,我打定决心追随师父左右,一生一世。”
骆易飞感慨道:“柴掌门英雄出少年啊,美娇娘、少年郎一并追到双阴山。”柴伯骏“哼”一声,道:“我不稀罕,小白脸,你快点滚,本大爷不会收你。”
花容笑嘻嘻说道:“可我一定要拜你为师啊!”柴伯骏阴沉着脸,一字一字说道:“本大爷不收啊。”花容退后一步,双膝跪下,重重磕头,朗声道:“求师父收花容为徒。”他说一句,磕一记响头,“咚咚咚”地响。
众人只觉好笑,前有一个美娇娘哭哭啼啼求收留,这又有一个美少年磕头求拜师,花容磕了十几下,雪白的额头通红一片,黎闲抬头看房梁,道:“这少年拜师,一片赤诚之心啊!”
丁亥道:“又不是我收徒。”成狮盯着花容,道:“你要磕到什么时候?”花容一边磕头一边回答:“直到师父点头答应为止。”
成狮惊讶,道:“他不会答应的,你磕破脑袋他也不会答应。”花容不理,继续磕头,扣得地板咚咚直响。
这声音一下一下传入耳中,柴伯骏只觉心烦意乱,他大掌挥出千佛掌,出荡字诀,一招“煽风点火”,内力自掌中打出,落在地板上,“砰”一声,地板碎裂,花容被掌力震飞出去。
众人猝不及防,又吃一惊,季门主笑道:“小孩儿,他不愿意收你。”花容摸摸额头,小嘴一撇,十足傲气,韩柏松也好意提醒,“小孩儿,你想拜师,需知柴掌门脾气不大好,你再不走,恐有灾祸。”
花容扬起脑袋儿,傲气又倔强,道:“我花容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拜师父为师,不会轻易放弃。”花容朝他做了个鬼脸,又向成狮道:“大师兄,你替我美言几句,我送你几份大礼。”
成狮惶恐,退到柴伯骏身后,道:“我若替你美言一句,他送我几巴掌,不划算。”柴伯骏一听,颇是满意,花容又道:“师父不收徒弟,你收师弟好不好?”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愕然,嘴角却不自觉浮起笑意,季门主哈哈大笑,道:“这小鬼头,倒很机灵啊!”
成狮脑袋瓜儿转不动,涨红了脸也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道:“你要拜师,关我何事?”花容又笑盈盈地看向柴伯骏,作势要撒娇,柴伯骏浑身一抖,怒道:“滚开,我不收徒,不收你这小白脸!”
花容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嘴一瞥,又笑嘻嘻朝杨霏盈拜下,道:“小师娘,你人美心好,最是善解人意,师父嫌弃我皮相不好,往后我跟着师父苦练武功、多干活,就不是小白脸了,你跟师父说几句好话啊!”
杨霏盈不愿柴伯骏为难,她反问道:“天下不乏能人异士,你为什么非要拜柴掌门为师?柴掌门既然不愿,又何必苦苦追求?”
花容嘟起小嘴,道:“在场的都是江湖高人,可没一个比得过我师父,我花容只拜最厉害的人为师!我师父最厉害,我才厉害,再也不用被我爹管束!”
他这话一出,众掌门脸色都微微一变,陈止行轻声道:“这小屁孩伶牙俐齿,难缠得很啊!”柴伯骏听得清清楚楚,他也害怕被花容纠缠,怒吼一句:“本大爷不想理你!”
讲不过就走,柴伯骏拉起杨霏盈的手,转身就走,众人疑惑丛生,又猜不透他心思,陶骅道:“他要打退堂鼓么?”
云深居士与杨家父母也颇是惊讶,柴伯骏才踏出一步,却发现杨霏盈不动,他回头一看,勃然大怒,杨霏盈左手被花容拉住,裙裾被那美娇娘扯住,柴伯骏怒喝:“滚开。”
花容笑道:“我跟着小师娘走!”那女子也戚戚道:“奴家跟姐姐走,日后全心全意服侍姐姐与相公!”
柴伯骏大喝一声“放手。”他抬脚踹去,花容侧身一躲,却不及柴伯骏脚快,左腹吃了一记,跌倒地上。
柴伯骏出脚之时,右手挥出千佛掌,内力随掌而出,一招“文君卷袖”,掌风凌厉,将那女子拍飞出去。
满堂愕然,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戏,柴伯骏这一掌一脚,真是毫不留情面啊。花容捂着肚子,疼得嘴咧眉歪的,那女子倒在老妇人怀里,不住揉着胸口。
两人见到柴伯骏要走,又急忙爬起身,跪得挺直,花容张臂拦路,道:“师父,我花容拜师之心,坚如磐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美女子也抢道:“相公,奴家上了双阴山,就不会再下山。奴家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打骂,奴家当着师父和众弟子的面发誓,一定全心全力侍奉相公和姐姐。”
一个强硬拜师追随,一个执意为奴为婢;一个小小年纪却伶牙俐齿,一个容貌娇美柔柔弱弱却心如磐石,两人撞在一块,黏上柴伯骏,满堂宾客都十分好奇,他将如何处理才能妥善?
季门主朝梁上招手,道:“你徒弟左右被纠缠,你做师父的竟袖手旁观?”丁亥坐在房梁上,逗弄白鹤,答道:“有心无力,有心无力,谁要帮忙,尽管出手。”
几位掌门也在窃窃私语,郭徽问道:“黎兄,今日若换做你,你怎么做?”黎闲叹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左一右都不算家务事,难断啊!”
谢夫人也问夫君,“易地而处,你将如何处置啊?”谢雪虎双目一凛,道:“我处置那拜师的少年,夫人处置那美娇娘。”
谢夫人满意一笑,骆易飞心中却寻思着:“都不知如何处置,不如将那美娇娘送了我,皆大欢喜。”他时刻盯紧,找准时机提出来,上双阴山贺寿,得了一粒九转培元丹,若在抱一个美人归,岂不美哉?
杨母却十分好奇,问道:“阿骏桀骜不羁中有三分憨厚,怎就招惹上这两人?”杨父劝她宽心,不必着急。
柴伯骏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眼中怒火喷涌,杨霏盈担心他要做出格之事,说道:“凡事都讲究你情我愿,柴掌门不愿收徒、不愿收奴纳婢,花公子和这位姑娘偏要强人所难,都不知强扭的瓜不甜么?”
花容小嘴一撇,道:“师父又没试过,怎知甜与不甜?”白素芷讶然,道:“这小鬼头真是伶牙俐齿啊!”温颂言道:“偏偏这位柴掌门嘴笨。”
杨霏盈反驳了,“花公子,你父亲喜诗词歌赋,你幼承庭训,自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这位姑娘,你一生受束于人,当知自由可贵,丁前辈还你自由之身,为何你还要自降身段为奴为婢、为难柴掌门?”她字字铿锵,颇有气势,一众掌门对她刮目相看。
那女子抹了眼泪,柔声说道:“姐姐,自由诚可贵,奴家却更重诺。师父今日反悔,躲着不见,奴家只想问一句,相公,你是一派掌门,也要不守承诺,让双阴山蒙羞么?”
柴伯骏怒火澎湃,脸上青筋显露,周身升起一层杀气。杨霏盈心中也生了怒,辩驳质问:“姑娘一味将戏言当做承诺,偏偏忘记了事后丁公前辈的解释,已还你自由自身,你也忘记了韩大哥赐金赔罪,这位婆婆也亲口承诺,不再追缠,姑娘又怎么不遵守?难道这也是重诺?”
房梁上传来一阵鼓掌声,丁亥大声叫道:“好,说得好啊。”柴伯骏虎着脸,道:“你下来啊!”丁亥脑袋一缩,躲了回去。
那美女子眼波流转,道:“承诺有先后之分,奴家只认赌场承诺,只认相公,奴既然千里迢迢寻到双阴山,不论相公如何安置奴家,奴家都不会离去!”她声音娇柔,但字字铿锵,恍如她坚定如铁的决心。
柴伯骏眸光一寒,踏步上前,问道:“你一定要我留下你?”那女子点头,道:“双阴山堂堂武林名门大派,相公是一派掌门,非要违背赌场承诺,让双阴山名誉扫地,也不肯给奴家一个栖身之所么?”
这话一出,屋内数十人心头一凛,这姑娘死咬着赌场戏言,虽是逼迫,却占着一个信字,她眼中含泪,眸光戚戚,扫过双阴山众弟子及诸位掌门。
赤霞青林等双阴山弟子面有难色,叹气摇头,骆易飞心中一急,正要开口,仇万渊却先道:“柴掌门,偌大的双阴山,给她一处栖身之所便是,何必纠缠,多费唇舌。”
韩惊天却不以为然,反驳道:“栖身之所易给,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苏好也万般无奈,问道:“盈儿,你意下如何?”
杨霏盈心中恼怒却不知如何是好,道:“且看柴掌门意下如何?”柴伯骏恨恨然道:“臭婆娘,你敢逼我?”他鹰眼泛着寒光杀气,韩柏松面上浮起冷笑。
那女子道:“奴家一生追随相公,自然以相公为大,此刻只是就事论理。”柴伯骏嘴角一挑,淡淡问道:“你要如何,才肯离开双阴山?”那姑娘甚是决绝,道:“除非奴家死,否则绝不离开!”
白素芷恼怒,锤了温颂言一拳头,谢夫人叹道:“这姑娘真是倔强,竟以死相逼,双阴山若逼死一个弱女子,传出去,怕是没脸了。”
谢雪虎皱眉,道:“双阴山不缺几间茅草房,随便给她一处便是。”谢夫人便朗声提议:“柴掌门不喜这女子,打发她到后山,给她一间陋室,保她衣食无忧,往后也不必相见。”
赤霞子摇头叹气,“难怪古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青林子抬头询问丁亥,丁亥摆手道:“随意。”青林子便道:“姑娘,你既不愿走,双阴山留你不难……”
“我不同意。”柴伯骏朗声打断,他黑影一闪,迫到那女子面前,挥出大瀛爪,出“提炉献香”,扣了佳人脖子,提了起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既不肯走,那就死罢!”
柴伯骏浑身杀气,眼里尽是虎狼之光,慑得那老妇人心头一颤,两眼一翻,晕厥倒地。
满堂宾客始料未及,皆是惊讶错愕,陶骅惊道:“师公,他要杀人么?”季门主也摸不透柴伯骏心思举动,骆易飞急道:“柴掌门,手下留情。”
杨霏盈快步上前,阻拦道:“伯骏哥,不要杀人!寿宴之上,不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