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在富贵万寿椅上，目光向殿中每一个人的脸上轻扫而过，嘴角挂上满意的笑，点了点头：“听说这次的大选，户部费了不少力气，今日哀家见了你们这一个个水灵得跟露水打了的娇花似的，足可见其所言不虚。”太后笑呵呵的打趣，惹得座上的许多人脸上都晕的害羞的微红。
“可不是，伺候皇上的女子，寻常女子如何当得。”
左侧首位上，一身桃红金缕捻花锦裙的女子懒懒开口，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她正在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上的绢帕。方才那话，面上倒是没什么，可话语里的醋酸味任谁都能听出来。
“那是自然的，有妧妃妹妹这样绝艳超尘的女子在前，寻常人必定是入不了皇上的眼了。”坐在右侧首位上的珝妃方息媛出声搭话。
妧妃楚桉冉正为着新人进宫的事不快活呢，没什么心思与她周旋，索信不答，只用眼神白了珝妃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搭话。珝妃见她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轻笑了笑，不予置喙。
太后知她二人暗地里不和许久，也不出声制止，待到殿中争论之声渐渐虚弱了才道：“你们都是千挑万选出的名门贵女，个个都知书达理，有德有貌，切莫自贬了身价，与那些个市井女流一般，尽使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你们只需记得一件事，就是伺候好皇上，替皇家延绵子嗣。姐妹相持，后庭和睦才是正道，旁的那些三教九流不必带到宫里来，哀家眼里见不得半点脏东西。”
她是太后啊，是在前朝深宫的泥泞里滚过半辈子的人，见惯了阴谋算计，这些个小打小闹她还不放在眼里。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话音落地，太后想妧妃的方向瞧了一眼，妧妃大概也听出了太后的话里有话，悻悻的又把头低垂了一分。
“都起来吧。”众人应声而起，却不似方才那般轻松，都各自带了几分拘谨。
太后见气氛有些冷清，复又笑颜道：“瞧瞧，今儿个不过初见，便把她们吓得不敢做声了，哀家还指望你们这些新进宫的女娃子能经常来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呢，如今看来不躲着哀家就是好的了。”
“太后娘娘哪的话，妹妹们初见太后娘娘，难免心中紧张，怕言语有失，惹太后娘娘不快，日子久了，她们自然便知太后娘娘是如何的仁慈宽厚，到时日日要来太后面前侍奉，才怕太后心中苦恼呢。”珝妃笑道。
太后听了珝妃的话，眉眼的笑意更深：“你啊你啊，难怪皇上时时念着你，这样甜的小嘴，哀家也喜欢的紧呢。”
珝妃脸上也是一脸的笑意，殿中众人被这一席亲切的对话感染，放松了刚才的拘谨，颔首轻笑，是一派温暖和谐的景象。
“朕在殿外便听见母后笑声朗朗，何事如此开怀，也让朕听听。”温润醇厚的男子的声音自殿外响起，脚步声走近，众人皆起身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他潇洒的一挥衣袂，随后有向太后拂身一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太后虚抬了抬手。皇帝起身，在太后身侧落座。
“朕听闻母后今日受新人参拜，加之前几日母后的心痹之症又起，恐母后过度劳累，有伤圣体，特地前来探望，母后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太后却是无所谓似的摆了摆手：“陈年旧疾罢了，哀家清楚自己的身子，皇帝无须担忧。”太后宽解道，不想再提，便转移了话题道：“况且，此番新来了这么些清丽的人儿，哀家瞧着便觉得神清气爽，可比太医院的药来的方便多了。”太后有打趣的说道：“皇帝也仔细瞧瞧，择定的时候只见了画像，未曾见过真容，今日可都在这了。”
民女大选，按规制，是该由皇帝的太后于安怡殿前共同选阅，可前阵子太后心症复发，圣体欠安，偏偏此时皇上被并州流寇四起，危害百姓的事所扰，实在没有心思放在殿选之上，便效仿前人节俭之法，命宫廷画师画了各个待选者的画像，以此择了十位新秀入宫。
皇帝似是郑重其事的向众人看去，目光落在一位身着鹅黄色鹂缠树刺绣水裙的女子身上，展颜轻笑：“你便是凝嫔的二妹吧。”
黄衣女子起身，向皇帝缓身一礼：“妾陶织含见过皇上，凝嫔娘娘正是妾的长姐，皇上何以一眼便认得？可是因为画像传神的缘故？”陶织含笑盈盈道，撇着眼扫了其他人，心里跟打翻了的蜜罐子似的。初次面圣便能得皇上青眼，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福气。
“这画像与你只有六分相像，可你与凝嫔却有八分，所以认得，可容貌相似，性情却有不同，朕一见你，便觉得你活泼聪颖，你姐姐却一向沉默寡言，可见即便是血脉相连，彼此性情也是会大相径庭。”皇帝用他一贯温和的声线说着，带着淡淡笑意，如山涧的温泉，润物细无声般安抚人内心深处的不安与躁动。
陶织含脸色收了几分，提起凝嫔，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遮掩的不屑，连言语中都夹杂着几分讥讽：“长姐在家时便是这幅性子，总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也不常与其他姐妹们往来，未曾想入宫后也没将她的性子改改，未能伺候好皇上，还请皇上恕罪。”陶织含还是勉强装出了一副愧疚的模样说完，向皇帝行了一礼。
陶织含最不爱听别人将她与陶意凝做比。
自从陶意凝入宫之后，她以经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了。
其实小时候她总是爱缠着她。她是陶家嫡女，却并不会嫌弃她这样一个庶出的妹妹，游戏功课，她总会带着她，有了新奇的糕点分她一半，得了好的物件会差人给她也送一份，有时候玩的累了，两个人就一身脏兮兮的在一张床上相拥着做上一个美梦。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呢？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她想，也许并不是因为什么，只不过是长大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