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竹屋一下子涌进来一大批人,为首的是一个老妖,一双怒目在铁鼠和白沐雪身上来回观察。
末了,只听他饱含恨意道:“白姑娘!你如何解释!”
白沐雪拖着血污的衣裳,退缩了一下,害怕道:“解释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她的恐惧点点被老妖收进眼底,将这反应认作心虚之态,嗤笑道:“你与这叛徒将领主诱骗到云牙山,归来就是这般情况,你说你要解释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们提醒你吗!”
白沐雪看了看铁鼠,知道自己说不清了,只好捡重点的解释:“若你们要将狸吾的伤怪到我头上,我认,但我绝非你们所猜的那样,云牙山不会用这样不堪的手段。”
“白姑娘也知这是不堪,那你如今又在干什么,将领主藏在梅居,多番虐待,难不成还是心存善意?”
老妖咄咄逼人,颠倒黑白,一句一句都在鼓动身后的众人与白沐雪敌对,他恨这个女子,确切地说,他想让万花族恨云牙山。
铁鼠急急上前,高声辩解:“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没看到她在给狸吾治伤吗,什么虐待,你可真敢想!”
“住口,你这叛徒之子入我万花瑶台必是居心叵测,白沐雪与你在一起不得不让我们多想,我们怎可将领主的生死交给你们!”
老妖说完,抬手一招呼,十余个壮硕的部下便走向软榻,扒拉开二人,要去带走狸吾。
莫名的冲劲让沐雪鼓起了勇气,抓住一名部下的手腕,不让他带走狸吾,她已急哭:“别带走他,他还没好,我要……”
“我们自己的领主,无须外人插手,带领主回去休息。”老妖定定发话,部下听命,狠狠将她摔到地上。
她仍不依不饶,蹒跚起身过去扯狸吾的衣摆,可他还是被一群妖挡去了身影,渐渐从她的视线消失!
她转去抓老妖的衣袖,苦苦哀求:“我不是外人,他是我夫君,我要去照顾他,你不能这样!”
老妖丝毫听不进去,攥着她的细腕用力拉开,越发大的力道弄得她生疼,听老妖狠狠道:“我们从未认过你这个夫人,今朝你云牙山与铁鼠勾结,残害我们领主,我势必要讨回公道的!”
“我……”她欲言又止,渐渐放弃了挣扎,心知自己说再多也不可能被相信了,又何必白费力气。
老妖却认为她是默认,徒然就要拔刀出来,铁鼠被他这一举动吓住了,忙将白沐雪拉回身旁,冷哼道:“你们可真不得了,趁着狸吾重伤不醒,以下犯上要杀你们领主夫人?可真叫我开了眼界了。”
“她算什么领主夫……”
老妖话未说完,铁鼠便打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动她一根头发,等狸吾醒过来,怕是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狸吾对这个小夫人如何疼爱,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老妖即便想反驳铁鼠的这番话,却也无从下口。
默然不语僵持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竹屋。
洛小云已从方才离去的同伴口里听得七七八八,眼下是该质问白沐雪,还是要劝解老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老前辈何须如此大动肝火,狸吾又没死,云牙山也没攻进来,你如何就这般断言是她耍了计谋?”洛小云轻轻松松,语气一派祥和。
他看了看泪如雨下的姑娘和一脸愤慨的铁鼠,继续对同伴们道:“不论你们承不承认,她都是八抬大轿娶进来的他族小姐,你们这般欺负人家,就不怕丢了自己的脸面,让人说我们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就算你们不要脸,难道当真不怕云牙山找咱们算账?”
见众人沉默,他又补道:“这样吧,你们若担心她通风报信,不如先将她禁在倾雪阁,不留竹筏,一切等狸吾醒了再说。”
衡量许久,老妖可算是松了口,洛小云趁热打铁赶紧将他们哄出梅居:“眼下最重要的是请医师看狸吾的伤势,这二人就由我来看管,老前辈大可放心。”
他虽道着放心,老妖自也不可能全然放心,离去之前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剐向无措的二人。
“若领主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你云牙山赔命!”老妖留下狠话,愤然离去。
竹屋中只剩下三人。
洛小云一展折扇,坐下沉默,眼角偶尔飘向白沐雪,应是内心在做什么决断。
白沐雪绕过铁鼠掩护的手臂,低头拭干净泪痕,再走向他:“洛小云,你可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已经不重要了,仅凭我一人之力已无法抵抗他们。”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但听得出来,他选择中立。
“不,你的信任对我很重要,我需要你替我救救他,我不在乎万花族如何看待我,我只在乎他能平安无事。”
洛小云闻言起身,而她的眼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蒸着水气的明眸没有丝毫躲闪,任洛小云如何审视,她也定定不移。
审到最后,无可置疑,他淡淡问:“如何救。”
于是,白沐雪只得将事情始末全盘告知,再三嘱咐树妖施咒的镜子极为可怕,须得让族中长者仔细研究,就怕会对狸吾的伤造成未知的影响。
洛小云从地上捡起那片镜子,随意包好,揣入怀里,应许了她的请求。
“这位小哥,委屈你继续在梅居待上一段时间,若不想被人误会,便不要想着逃走。”
说完,他便推开了竹门,侧头对沐雪催促:“走,回倾雪阁。”
她听话地跟了出去,头顶微弱的日光半点给予不了温度,屋外很冷,她拢了拢衣裳,千千万万的担忧缠得心越发酸疼。
﹉
主楼寝居内,几个老者在旁等候医师的结果,期间,方才带头的老妖仍在喋喋不休道着无稽之谈,非要将所有罪过算在云牙山的头上。
一旁的麒麟有所顾虑,只得隐忍,直到洛小云拿着碎片进了屋。
他向大家说明了蓝石峡谷之事,也交代了狸吾之所以受伤是因树妖偷袭,更不忘展示手中鲜红的碎片。
麒麟本以为一番言语解释后,老妖定能收敛偏见,哪知他反变本加厉,更是把树妖与白郡司曾经是故友作为理由,敲定这事儿就是云牙山的计谋。
洛小云蹙眉,冷哼一声,对老妖道:“老前辈是无论如何都要怪罪夫人喽?究竟是您当真挂念万花族,还是存着私心要借口攻云牙山?”
如此言语挑衅质疑让老妖火冒三丈,一拍矮几猛地站起身,惊吓到榻侧细细诊断的老医师。
老妖无所顾忌,指着洛小云:“你这半路出家的小子竟敢对我如此不恭,如此袒护那小妖精,莫不是你那花花肠子,早已与她私通?”
洛小云几乎要笑出声了,对着一脸怒容的麒麟耸耸肩,好像再说‘这老家伙我可搞不定了’。
诡异的沉默后,麒麟低声阻止:“您是万花族的长者,这般难听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切莫说她还是我们领主夫人,即便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能容许这般污蔑吧?”
老妖自知话里有些过,便也不再出声,尔后又是一段沉寂,待老医师一声叹息,才让屋中所有人又活络起来。
他们凑过去,围着老医师你一言我一语,半点不曾关切晕头转向的老医师。
洛小云再没顾虑,一个个将他们扒拉开,拉着老医师冲出围堵,问:“怎么样,那伤口夫人处理得可是妥当。”
“妥当,亏得及时取出,否则一身血气都该被吸食干净了。”老医师抹了抹额角的汗,一声喟叹。
“听到了没!”洛小云瞥了眼老妖,随后又问老医师:“那他为何迟迟不醒,有生命危险吗?”
方才洛小云讲述树妖咒术的时候,老医师一字不落听得认真,越猜越是焦心。
她缓了缓,才敢开口:“只怕已经入梦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被吓得慌了神,麒麟已冲到老医师身旁,晃动她的肩头,像个失控的孩子:“那会怎么样,您快救救大哥!”
“我只通医术,这世间的妖术咒术倒也不尽然都知晓,几位长者许是有听闻一二?”
其中一位寡言的长者,听医师这般说,才开始细细揣量,一面拂须一面踱步。
半晌后,道:“传闻入咒梦须由施咒之人破解,可小云公子说树妖已经死了,那便是无人破咒了。”
洛小云问:“那会怎么样?”
“在梦里不断经历悲痛之事,直到受不住,梦中死去,真如此的话,那领主也就再醒不过来了。”
老妖刚要上前追问,麒麟已是一把将他推开,哑着嗓子:“会死吗?”
长者摇摇头:“不死,也不醒,活死人罢了。”
寝居陷入沉重的静默,无人开口,不知如何开口,没了方向,没了主意。
床榻上的男人面色平淡,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一生变得苍白无力,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