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龙城的夜晚,广场到处是休闲的人们。小孩子在这里快乐地傻跑,树荫里
是一对对情侣。
姜美祺一个人从这里郁郁寡欢地走过去,脑海里闪现着龙大章和朱丽雅相拥的照片和此前的情景——
“他呀……辞职了……朱丽雅也不干了,说要和龙大章浪迹天涯去。”
她拿出手机,想拨号,又放下……想拨号,又放下……就那么纠结着。
回到家里,她发现爸爸站在厨房里向敖拉倚家望着。
敖拉倚家窗户上映出敖拉倚持书的剪影。
姜长庚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还在向外望着。
姜美祺低声问:“爸,你在干什么?”
姜长庚吓了一跳:“噢……我在看小艺去你敖拉姨家了没。”
姜美祺放下包:“爸,我想问你个事儿,你一定不能骗我。”
姜长庚转过脸来:“你问吧。”
姜美祺脸色凝重:“龙大章那么热爱公安事业,他辞职了,我不信……”
姜长庚沉默了一下:“美祺,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龙大章。”
他拿出开除龙大章的文件复印件:“你自己看吧,他是被开除的,不是辞职。他要是心里有你,会和你联系的。美祺,车到山前,此路不通,不能转弯吗?”
姜美祺默默地看着那份文件,气愤地扔在桌上:“我要是能转弯儿,还是你女儿吗?”
说完,美祺向卧室走去,卧室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她走到窗前,向西南望去,那里是北京,龙大章在北京吗?
北京的夜晚依然闷热,以至走在大街上的龙大章和朱丽雅都出了一身汗。
一路上,主要是沉默,再就是打电话。
朱丽雅满眼是泪地打着电话,告诉家人辞职去深圳做买卖去。
龙大章也一直在拨打着电话,电话里总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身在龙城的姜美祺站在窗前,思绪万千、心神不宁,在李叔同《送别》的旋律中仿佛听见敖拉倚朗诵汪国真的诗《送别》——
送你的时候,
正是深秋。
我的心像那秋树,
无奈飘洒一地,
只把寂寞挂在枝头
……
白小艺是敖拉倚朗诵的最忠实听众。
“敖拉姨,现在可是盛夏,诗里为什么是深秋,不是盛夏呢?”
敖拉倚深情地说:“因为秋深似海,盛夏有点儿浮躁……练琴吧。”
楼上便飘下琴声《雨一直下》……
琴声牵动着姜长庚的思绪,他想到三十年前的自己,想到现在的龙大章和朱丽雅——他的两员爱将,便心情沉重。
他很后悔让龙大章和朱丽雅重走他的“长征路”。
他站在厨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眼泪流了下来。
姜美祺穿着睡衣走出来,默默地站在了爸爸身后。
姜美祺问:“爸爸,你又在看什么?”
姜长庚擦干了泪说:“看你敖拉姨家的灯火,听你敖拉姨家的琴声。”
姜美祺向前走了两步,顺着姜长庚的视线望去,两眼皆空。
“爸爸,我现在只看见城市灰蒙蒙的夜空,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姜长庚说:“美祺,有些事,要用心去看去听。”
姜美祺说:“爸爸,你做到用心去看去听了吗?”
姜长庚遗憾道:“爸爸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晚了。”
姜美祺说:“不晚,我是你女儿,是你生命的延续,你用心听我的心声了吗?你在让敖拉姨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
姜长庚回过头,激动地说:“美祺,我的好意你理解反了,我是不让你妈妈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他回到卧室,拿出龙大章要他交给美祺的鸡血凤凰,摩挲着、犹豫着,最终狠狠心又放了回去。
来不及向朋友道别的龙大章和朱丽雅穿着便装,拉着大大的行李包,默默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
龙大章淡然地说:“既然你意已决,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对南漂的人了,今后的一切都是新的,给朋友也打个电话吧。”
朱丽雅看了看龙大章,带着一丝伤感地拿出电话,到旁边一边打电话一边落泪。
龙大章掏出电话,表情复杂地拨了一个号码。
“龙城晚报社吗?我找姜美祺……不在单位?……知道电话吗?……噢,换号了?”
他又惆怅地又按了一个号。
“爸爸,我去南方做生意了,什么时候回没准儿……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回来了,你不要惦记我……”
打了这两个电话,他断然地把手机卡从手机里抠了出来,折了折,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龙大章回头看朱丽雅时,发现她正泪流满面地木然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面前,抠出她的手机卡,折了折,也扔到垃圾箱里。
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调侃地笑道:“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
朱丽雅神情有点儿忧伤地回道:“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她抹了一把泪,昂首道:“大章,启程吧!”
龙大章说:“且慢,把你带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朱丽雅不解地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水泥板上。
龙大章把里面几件很好的衣服装在塑料袋里,放在垃圾箱旁,一个拾荒老人马上拿走了。
然后,他们拉着大大的行李包,急匆匆地隐没在去火车站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