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政府开始禁止市区燃放烟花爆竹。往年除夕夜,安蘭都会被吵得睡不安稳,但这突然没了声响,安蘭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年初一的早上,母亲问她要不要和父亲去拜年,安蘭只是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去。”
“你年年不去,说不过去吧?”
“是我爸给他的舅舅们拜年,他到了就好了,我去不去不影响。”
母亲退出去,把门给她又关上了。安蘭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知道是父亲出门了,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今天没有人来拜年,安蘭只能跟母亲两个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安蘭想找韩熙聊天来打发时间,便发过去一句:“在家没人说话好无聊啊!”
过了两分钟,安蘭看到蓝色头像发过来一句:“你没去拜年吗?”
这蓝色头像,安蘭太熟悉了。她一看聊天界面的顶端,赫然写着“火箭队三小只”,这是她、韩熙和程健三个人的聊天群。
虽然两人之间的冰块已经凿碎了,但安蘭也没有想过要同之前一样找程健聊天,尤其是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程健回得坦荡,安蘭若是不回倒显得不够磊落了:“嗯,一直都不去舅爷爷家拜年,挺没意思的。”想了想,又补了句:“你们呢?去拜年了?” 她总归还是要摆出一副自己是跟两个人聊天而不是单独跟程健聊天的姿态
程健倒是回答的快,估计到亲戚家也是在长草:“刚到亲戚家。这会儿坐下来喝茶呢。”
“那你这拜年和我这居家也没啥分别,一样无聊,连茶都喝上了。”
“我被问考试成绩了。”
安蘭一下子就被逗笑了:“没想到吧,大学生还能被问成绩。”
这时候韩熙突然诈尸:“我的天哪,这路怎么能这么堵!”
“大年初一,大家都在路上,当然堵了。我爸为了不堵车,大早上就出门了。”安蘭回得很快。
谈话似乎和从前的三人组没有什么分别,但大家又明白从前的平衡被打破了。初中的时候,安蘭就被数学老师教过: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于是她也一直以为,三人小组的关系是最稳定的关系。如果她不认识程健的话,安蘭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
过了两天,有亲戚来拜年,还带了个四五岁的小孩。安蘭跟这么小的孩子没什么话题,更不敢跟长辈聊天,就怕长辈来个灵魂追问:“成绩怎么样?以后找什么工作?有对象了吗?”
冬天里洒满阳光的阳台是安蘭的最爱,她的卧室虽然朝南,但阳光都被凸出的阳台遮没了,所以冬天里格外的冷。安蘭最喜欢坐在抱枕上,手里拿本书,就这么在阳台上待个半天。
那个小孩着实闹腾,安蘭还没在阳台静一会儿,就听见了自己房间里的哭声。轻叹一口气后,作为主人的她只能去看一眼情况——原来是小孩翻动她的书柜后被掉下来的书砸到了。蘭便过去收拾被弄乱的书本,孩子的奶奶一边安慰自己孙子,一边跟安蘭道歉:“蘭蘭,实在对不住啊。”
安蘭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倒是一百个介意,她自己的书自己宝贝,曾经姑妈还当着表弟的面说:“你看看你姐姐,书买回来什么样看完之后就什么样,你再看看你的,破成什么样了?”
掉下来的书里有一本是安蘭从南图借的,回家的时候一道带来了。她一看见,就想到了那个学弟,她突然很想找周琛聊聊天。
“周琛,你有没有兴趣自己写剧本?”安蘭看着社长发过来的消息,总算有了开口的契机。
“学姐,什么意思?”
“社长问大家有没有想自己构思剧本的,这样我们社团就不用总是翻演别人的剧本了。”
“嗯,我思考思考。”
“之前学长学姐们也有写过几个,但不能一直吃老本不是。社长说了,她可以给大家争取素拓分。”
“我构思构思,有什么要求吗?”
安蘭将社长发来的征文海报发给了周琛,又补了句:“正好现在放寒假,有空可以写。”
周琛过了会儿才回消息:“学姐,我知道了。谢谢。”
安蘭突然注意到周琛的网名叫“Sakura”,便问了句:“你很喜欢樱花?”
“嗯,樱花很美。虽然花期那么短,但会让我想到一个词,一期一会。本来想考去武汉大学的,可以看很美的樱花。”
“我们学校的樱花也很好看,马上春天了,樱花大道游客很多的,你可以期待一下。”
“好的,听说了,我们学校被称作新庄樱花公园。”
“说起来,樱花还是中国的呢,没想到最后火的是日本樱花。”
“舶来品总是新鲜的,想想当年的洋枪洋火洋炮仗,多文明,多先进。”
安蘭觉出这话里的意味了,赞同地发过去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包。
这个年过得很快,也不够尽兴,安蘭细思过后给出的理由是:年味淡了。没有从小打到听惯了的炮竹声,没有一过年就窝在一块儿做纸灯笼的小伙伴,就连拜年的亲戚,安蘭都只是走马观花地见一两个。小时候的安蘭一直渴望着长大,但真正长大后,安蘭又觉得还是小时候过的快乐。
元宵节的时候,安蘭话剧社群里的学长突然问已经返校的社员晚上要不要去聚聚聊天,还可以互送一下新年礼物,安蘭反正也没有能约的人便决定去放松一下。
结果到场的人很少,安蘭一边拿着逗猫棒调戏黄社长,一边等着其他人。
周琛进来的时候,安蘭便注意到他手上的玩偶了。安蘭饶有兴趣地询问,得知是毛巾做的。她嚷嚷着要换这只熊,并把自己带来的笔记本塞到了周琛手中。安蘭后来想想,自己这样带着一股子强制,只是周琛也没拒绝,反倒是好脾气地把熊给了自己。
大家聊起这学期的课程,安蘭想到课表里的生态学、植物学之类便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没有磨人的无机高数之流了。
喝了学长带来的青稞酒,大家秉持有酒有故事的态度,不约而同地聊了起来。安蘭的情史过于简单,就喜欢了一个人还没追到手,这故事轻描淡写几句就能略过。周琛倒是说的多,说一句顿一下,愣是撑了半个小时。安蘭心里冒出四个字“情深不寿”,倒是很能概括大家的故事。
说不出有什么特殊感觉,安蘭只是觉得大家一群没有对象的人,聊起感情也太累了。
“忆往昔,全是疼痛文学。不如想想未来吧。祝大家新年脱单!”安蘭像是有些上头地来了这么一句,她仔细回味了一下青稞酒,是比白酒好喝些,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