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降瑞雪,丁亥补办寿宴,在承德院大殿,宴请众派掌门和弟子。柴伯骏不喜人多的场面,也被硬拉了过去,一来他如今并不抗拒丁亥,反而与丁亥多了几分亲厚,二来杨霏盈一家和韩苏二人也在寿宴上。
众人分席而坐,丁亥和柴伯骏坐在主位。
众人看到离丁亥主位最近的是杨霏盈一家,颇是惊讶,云深居士淡泊高远,杨父杨母眉目和善,杨景行彬质有礼、气宇非凡,杨霏盈黄衣淡雅,观之可亲。
谢雪虎道:“那位杨家公子是探花郎,与飞儿有些交情,听扬儿说,飞儿提亲的茶叶是杨家姑娘送的。”谢夫人笑道:“那茶叶是极好的,她出手倒很是大方,咱们找个时机好好谢谢她。”
黎闲与郭徽临近,黎闲道:“那妇人是谁?丁大哥待她极是客气。”郭徽饮了一杯酒,偷乐道:“丁大哥的徒儿要娶她的徒儿,能不客气么?”
骆易飞问向陈止行,“杨家究竟什么来头?”陈止行道:“杨家并非江湖人士,弟子也不知。”骆易飞眼里闪过疑虑,陈止行去往龙虎山救人,与柴伯骏韩柏松多少有些交情,与师弟苏奕飞也能说上几句话。
陈止行看出师父的疑惑,又道:“杨家的公子是探花郎,与苏师弟有些交情,余下的弟子也不知了。”骆易飞喝着热酒,揣摩道:“杨家名不见经传却与逸仙谷温家交情颇深,儿子是探花郎,听说武功不弱,女儿也即将成为双阴山掌门夫人,保媒的还是卧梅岭的追元居士。”
众掌门与丁亥敬酒贺寿,柴伯骏看到酒,脸色微变,丁亥道:“今日我是寿星,酒是我的,你不必喝,也不必抢。”
韩惊天以为丁亥会在寿宴上宣布柴伯骏的婚事,但酒过三巡,他依旧与众掌门喝酒,赤霞青林跟在身后,一杯一杯地倒,也不敢劝阻,心想:“掌门师弟倒好,端端正正坐着不动,也不喝酒,也不过来劝一劝师叔。”
韩惊天好奇问向儿子,“柴掌门婚事定了么?”韩柏松摆摆手,韩惊天又问:“何时定下?”韩柏松依旧摆手,他见苏好和林清溪龙蜓等人同坐,恐她烦闷,端着酒杯过去陪伴。
柴伯骏有样学样,也要起身,却被身后的成狮拉住,他悄悄指向杨霏盈,只见杨霏盈轻轻摇着脑袋,又悄悄摆手。
柴伯骏不解,问:“阿灵不让我过去么?”成狮点头,轻声道:“小师娘一家不喜张扬,你若过去,必引人注目。”
柴伯骏一知半解,却也乖乖止步,但颇是无聊,他问成狮:“你喝酒么?”成狮道:“喝。”柴伯骏倒上一碗递过去,成狮一饮而尽,只觉痛快。
柴伯骏看着空碗,左右无事可做,又给满上,成狮欢喜,仰头又喝,柴伯骏又倒。旁人看着,这师徒二人真是怪异,师父站着徒儿坐着,师父倒酒,徒儿喝酒,师父一碗一碗地倒,徒儿喝得心安理得。
云深居士看了好久,忽然笑道:“他当师父,竟没有架子。”杨霏盈道:“伯骏哥没有架子是真的,有性子也是真的。”师徒二人低语轻笑,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鹤唳,柴伯骏当即警惕,豁然起身,丁亥急忙喝道:“坐下。”
三声鹤唳依次传来,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只白鹤拍翅飞入大殿,盘绕两圈,落在丁亥肩头。丁亥笑嘻嘻地摸着鹤头,柴伯骏从前最是厌烦这只白鹤,因为这仙鹤,他才输给了丁亥当了徒弟,可如今看这仙鹤,心中却没半点厌恶之情,反而觉得这仙鹤竟有些可爱。
丁亥拍着白鹤双翅,吩咐成狮,“成二,倒碗热酒来,给冲天暖暖身子。”众弟子惊讶,这白鹤也要喝酒,成狮半信半疑,倒酒送来,白鹤竟低头饮酒,众人大开眼界。
季门主道:“昨日猛虎贺寿,搅了寿宴,今日白鹤贺寿,好事坏事?”丁亥解下白鹤腿上一枝梅花,扬手一扔,插入大殿的花瓶里,屋中顿时添彩生香。
丁亥道:“好事好事,白鹤送寿礼来了。”仇万渊嚷嚷着问道:“谁送的寿礼,竟不亲自来?”丁亥解下鹤腿上的一个小葫芦,笑道:“卧梅岭的追元居士啊!”
众掌门十分好奇,黎闲问:“居士怎不来喝一杯寿酒?”丁亥哈哈笑道:“他性子孤僻,不喜热闹,冬日里是绝不会离开他那一山梅花的,二来,他打赌输给了我,不好意思来啊。”
众掌门三分惊讶,七分好奇,惊讶两人打了什么赌,好奇追元居士输了什么?云深居士问道:“他输了什么给你?”丁亥晃着手中小葫芦,道:“九转培元丹。”
众派掌门眼里荡起震惊,目光都盯在了丁亥手中的小葫芦上,纷纷暗叹追元居士好大手笔,这九转培元丹旁人得一粒,已是极难,他竟送出一葫芦。
云深居士道:“他出手倒很大方。”丁亥道:“追元向来不小气,又愿赌服输。”他拨开瓶塞,倒出几粒圆溜溜的褐色药丸,苏好问向韩柏松,“九转培元丹是什么药?”
韩柏松轻声答道:“那是极难得的灵丹妙药啊,天下只有追元居士一人能炼制,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苏好以为不过如此,韩柏松又道:“众派掌门中了软筋散,损了身体,功力大减,虽服下解药,也只恢复六七成功力,若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年时间,但若有这九转培元丹,慢则一年,快则半年,功力便可完全恢复。”
苏好心头一颤,看向父亲,暗暗寻思,要找丁亥讨一颗九转培元丹,以助父亲疗伤复原。
众掌门盯着丁亥掌中的培元丹,眼中戚戚,心中痒痒,谢夫人道:“我去找表哥,求个五坛葡萄酒,去跟丁大哥换一粒九转培元丹。”谢雪虎道:“这九转培元丹岂是说换就换?”
丁亥一股脑倒出所有的九转培元丹,随手拿起两粒,交给身后的赤霞青林二人,道:“吃吧,早日恢复功力。”
二人大喜,服下培元丹,道:“多谢师叔。”苏好放下心中大石,喜上眉梢,众掌门望着赤霞青林二人,眼里的羡慕,如波涛般翻涌。
丁亥有捏了一颗,五指发力,弹向季门主,季门主挥手接入掌中,只听他道:“季大哥,你上门为我贺寿,又送了大礼,这是我的回礼。”
季门主道:“客随主便,却之不恭。”张口便吞下,韩惊天骆易飞等掌门暗暗钦羡,寻思着,同来贺寿,都送了寿礼,丁亥既回礼给季门主,一定也会回给他们,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翘首以待。
丁亥又捏了一颗,弹向杨景行,杨景行放下酒杯,大手挥出,拂风而去,与杨霏盈的拂穴手颇为相似,但他手势刚劲,两指一张一翕之间,稳稳夹住了培元丹,他起身行礼,“多谢前辈赠药。”丁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众掌门垂涎培元丹,心头似有猫抓,连手心都痒了,又不敢开口乞求,只能干等,丁亥拿着丹药,走到逸仙谷温伯雪面前,送了一粒给温颂言,道:“后生可畏,好好调养。”
温家父子和白素芷满心欢喜,齐齐道谢,温伯雪道:“我一坛药酒换丁大哥一粒丹药,我大赚啊。”丁亥笑道:“你若过意不去,再送我两坛便是。”白素芷心怀感激,道:“前辈喜欢,再送十坛。”丁亥夸道:“你这儿媳,出手也很大方啊。”
丁亥拿着丹药赠与众派掌门,白鹤在大殿里展翅飞了一圈,落在柴伯骏面前,高唳两声,柴伯骏冷眼斜看,挥手打去,白鹤拍翅飞起,盘旋在他头顶,又落了下来。
杨霏盈瞧那白鹤活泼得跟个人儿似的,心下喜爱,目光一直追随,云深居士道:“去吧。”杨父杨母也点头同意后,杨霏盈便绕了过去,站在柴伯骏身边。
白鹤忽然收了翅膀,划过她肩头,落在面前,杨霏盈笑逐颜开,摸着鹤头逗弄白鹤,白鹤十分乖巧,低头张翅,像极了乖巧的娃娃。黄衣莹莹,白鹤翩翩,一人一鹤悄悄玩得不亦乐乎。
丁亥逐个儿送丹,送到韩家面前,摊出两粒培元丹,韩惊天兄弟大为惊讶,眼里心里全是感激,方才两兄弟还在推托谁来吃培元丹,没想到丁亥出手就是两粒,两人伸手接过,道:“丁大哥大恩……”
话未说完,丁亥打断:“两坛瑞露酒,两粒培元丹,礼尚往来,谁也不吃亏。”韩惊天道:“丁大哥大方,小弟自愧不如。”
丁亥挑着眉毛,笑道:“我是大方,但我那小徒儿小气啊,往后请你多多包涵啊。”韩家兄弟一凛,看向柴伯骏,但见他黑影岿然,自有一股不可轻易冒犯的威严,韩惊天道:“犬子与柴掌门情如兄弟,理应相互扶持。”
丁亥哈哈大笑,又取一粒培元丹,送到谢雪虎面前,谢夫人笑靥如花,伸手接过,手心的微汗泛着荧光,谢雪虎满了一碗酒,道:“丁大哥,小弟以酒答谢,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丁亥也解下酒葫芦,闷了一口,道:“痛快。”谢夫人目光扫向杨霏盈,笑道:“杨家小姑娘送的茶叶,小妹很是喜欢,我也备了一份小礼……”
丁亥故作不悦,道:“盈儿送你茶叶,你喜欢就要回礼,我赠你培元丹,你不喜欢就不想回礼么?”谢雪虎急忙道:“丁大哥想要什么礼,尽管开口。”丁亥笑嘻嘻说道:“你把小盈儿那份礼物,给我便是。”
谢雪虎爽快答应了,谢夫人目光停在杨霏盈身上,杨霏盈逗弄白鹤,巧笑嫣然,欢乐至极,她拉着柴伯骏,道:“伯骏哥,这白鹤通人性呀。”
柴伯骏淡淡答道:“我看见了。”白鹤排翅扫过她发髻,扫起束发金带,杨霏盈咯咯轻笑,道:“当初我若出手帮你,射死这只白鹤,那就可惜了。”
杨霏盈清音婉转,掰着手指道:“我若帮你射死了这只白鹤,你就不会拜丁前辈为师,也不会当双阴山掌门,更不会奉命救人,也不会再见到我,如此便没有如今的你和我了。”
柴伯骏眼珠一转,忽然觉得这白鹤真是个好东西,他道:“它不能死,它要好好活着。”白鹤嗷嗷两声,飞向丁亥,丁亥正将培元丹递给黎闲与覃烁。
覃烁道:“本是给丁大哥贺寿,没想到顺手得了个天大的便宜。”丁亥笑道:“我也是赢来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黎覃二人好生欢喜,覃烁身后陆柳黄孟四弟子也是一脸喜色。
陈止行目观八方,虽替师父着急,却丝毫不露,丁亥抬起步伐,白鹤却在头顶盘旋,他挥挥手,道:“冲天,去找你黑衣老弟。”他打发了白鹤,一转头折向郭徽,骆易飞眸光一暗,心中失落,郭徽等来培元丹,激动不已,笑不拢嘴,丁亥道:“仅此一粒,不可浪费。”郭徽道:“不敢辜负丁大哥一番厚礼。”
白鹤又飞回柴伯骏身边,瞧杨霏盈头上束发金带,闪闪发光,便张嘴去啄,杨霏盈笑着往后躲,柴伯骏一把护住,伸手作势要打。
杨霏盈灵光一闪,取出另一根金带,指了指苏好,白鹤一口叼住,排翅飞起,在大殿盘旋一圈,落到苏好身边。
苏好大惊又喜欢,龙蜓拍了拍白鹤的翅膀,笑道:“师叔祖养的白鹤真招人喜爱。”苏好取下金带绑了个节,交给白鹤,又指向杨霏盈。
白鹤点头,拍翅飞回,两个姑娘隔空惊喜,嫣然一笑,好似两朵花儿在大殿绽放。柴伯骏不能理解,说道:“阿好,你过来跟阿灵一起玩啊。”
众掌门正与丁亥赠药,苏好便奔了过去,与杨霏盈一起逗弄白鹤,柴伯骏只冷眼旁观。丁亥总算走到仇万渊和骆易飞身前,送上两粒培元丹,道:“今日羊肉不好吃,换两粒培元丹,如何?”
仇万渊感激涕零,抱起酒坛,道:“丁大哥,小弟先干为敬。”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坛,骆易飞道:“从今往后,蓬莱们的好酒,丁大哥任意喝!”
丁亥哈哈大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手培元丹全部送完,丁亥拍了拍空空的两只手。季门主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给自己的小徒弟留一颗?”
丁亥叹了口气,颇是无奈,道:“都送完了,没有了。”他解下酒葫芦,与众掌门饮酒,白鹤在大殿里盘飞,与众弟子逗乐,杨母瞧着心头痒痒的,杨父道:“过两日我也讨一只来,养在家里。”
云深居士道:“白鹤难养,姝妹想看,过段时日,我们去鹅湖,叨扰丁大哥。”杨母寻思有理,欣然点头。
殿外,落雪纷纷,殿内酒气暖融,丁亥与众掌门喝得正欢,左南来报:“师叔祖,外头有两人,冒雪而来,自称是掌门故友,来给您拜寿。”
季门主笑道:“今日给你贺寿的人,真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