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英语的前一天,安蘭跑去交生物学的实验报告。
魏老师总是面带微笑,安蘭很喜欢魏莱的课,也喜欢听他讲话,她以为老师就是该这样的。安蘭交完就退出了办公室,却听见魏莱轻声唤她名字,回头一看,穆老师已经跟到了门口,他说:“你考得不错,卷面分有九十多。”
穆老师逆着光的样子,在安蘭的眼里和一位故人重叠,那是她的生物启蒙人——初中生物老师,在她失落的时候,那位老师对她微微一笑,说了句:“学得很好!”从此,安蘭便对生物这门学科看得很重。
考完英语,整个宿舍出去搓了一顿之后,安蘭便回家了。
距离过年还有一阵子,安蘭在家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感受到。倒是顾佳禾,跑过来说要跟她换情头:“你挑一个”,然后发过来一堆图片。
安蘭看着各个大红大绿、喜气洋洋的图片,最后选择了举冰糖葫芦的小人。有多久没吃过冰糖葫芦了呢?安蘭想起小时候母亲不允许自己吃零食,她有次放学后偷偷吃了根冰糖葫芦,结果还是被母亲发现了自己嘴角没擦干净的红色糖渍。她突然很想吃一根。
母亲叫她陪自己去一趟超市采购年货,安蘭穿上羽绒服、又裹了条厚实的围巾才出门。超市里循环播放着过年必备的《恭喜发财》、《恭喜恭喜》之类的歌,红色拉花什么的随处可见,安蘭觉得似乎连灯光也变得红火了不少。
母亲还叫上了姨奶奶。元旦一别后,姨奶奶的气色倒是更好了些。安蘭听到她们说到了婶婶怀孕的事情,好像自己很是多余,便一边逛一边给韩熙发消息:“我来大润发陪我妈买年货了,她和我姨奶奶聊的话题我真是插不进嘴,太无聊了。”
“哈哈,我昨天才陪我妈买完一波。”
“你回老家了吗?”
“没呢,我等我爸妈放假了再一起回。”
“那待会儿八佰伴见?想跟你吃个饭,不知道美女赏不赏脸。”
“必须的!你什么时候逛完?”
“大概六点吧,我们已经在买干货了。”
母亲这时候回过头问安蘭:“这儿有散称的开心果,要不要来点?”
安蘭看了一眼,回道:“买点呗,初二那天表弟他们来会吃。”
母亲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想吃。”
在母亲的认知里,安蘭有一系列爱吃的食物,然而那些都只是母亲以为的。安蘭不喜欢说拒绝的话,小时候某次多吃了点母亲便以为自己很爱吃,十几年后还会特地买些给安蘭,安蘭便不好驳了母亲的意。
最后一站是买酒,安蘭更觉得无聊。她见母亲愣生生提了好几箱进购物车里,码得快有自己那么高。出了超市,母亲给父亲打电话让对方来接。等父亲来的空隙,她看到车灯掩映下,一个男孩背着女孩过马路,安蘭很是羡慕。一旁姨奶奶还在和母亲聊些家长里短,突然目光就朝安蘭投过来:“蘭蘭,啊有找男朋友啊?”
母亲笑着回应:“她没找呢,还小,现在还是以学习为主。”
“那个建国家女儿,比蘭蘭大不了多少,开过年来就要结婚了。”话题又被扯去了安蘭不认识的人身上。
父亲到的时候,说是超市这边车子太多,开不过来,要把东西搬到马路对面去,母亲对着电话说:“那我这好几箱酒怎么搬啊?”
安蘭听到电话那头父亲在抱怨:“你这么着急买酒干嘛?你还买那么多!你知道我要买什么酒吗?”
母亲不甘示弱:“现在正好办活动,我怎么不能买?这两年都买的这个酒喝的,你还怕我亏待你爸不成?你几个舅舅、你姑妈你爸和我爸那儿都要送酒的吧,家里来人吃饭你得开两瓶吧,我怎么就买多了?”
“行行行,我开过来。”父亲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几分钟,父亲的车停在她们面前。安蘭见父亲脸色不是很好看,帮忙搬东西进后备箱后赶紧提要和韩熙吃晚饭的事情。
韩熙到的早,先去奶茶店买好了饮料。安蘭见到她的时候,本该温热的奶茶都有些凉意了。
“去吃火锅吧,我知道一家店很好吃。”韩熙笑盈盈的。
火锅店里白气氤氲,热腾腾的,似乎与寒冷的外界不是一个季节。安蘭将厚重的羽绒服脱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回头找店员要了个放衣服的袋子将它包起来。
“韩熙,我跟程健告白了。”
韩熙好不容易捞起来的牛丸又调皮地溜进了锅里,她一边叹气一边好奇:“怎么样?在一起了?”
“要是在一起了,我就直接说我们在一起了,而不是我表白了。”
韩熙消化了好久这个消息,才反应过来:“那你难受不?”
“说一点不难受是假的,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但要说很难受的话,倒也不至于。你看我现在该吃吃、该喝喝,也过得挺自在的。”
韩熙看安蘭把自己碗里那筷子牛肉翻来覆去地滚蘸料就是不放进口中,努了努嘴:“话说他之前不是有对象的吗?什么时候分的?”
“暑假之前就分了。当时聚会,程健跟我说的。”
韩熙终于没忍住:“你碗里那块肉再蘸下去就要咸坏你了。”
安蘭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眼韩熙,才把肉夹起来吃掉。真的很咸,安蘭忙喝了口水,但是那股子咸味久久散不下去。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清洗窗帘和沙发套,为不久到来的春节做准备。阳台上的洗衣机哼哧哼哧的,安蘭听着都吃力。母亲一见安蘭便叫她帮忙搬沙发,说要打扫沙发下的灰尘。安蘭询问父亲的踪影,母亲只说他被朋友叫魂似的叫走了。
沙发不轻巧,安蘭和母亲移动得极为艰难,安蘭很是不解:“干嘛不等我爸回来了再弄?”
“挨了干嘛,赶紧弄完了事。对了,明天去你外婆那儿。”
每次母亲说去外公外婆那里,总是用外婆那儿代替,安蘭没太明白,也许是外公太过安静了罢,安静到大家总会忽略他。只是这么安静的外公养育的子女们倒是一点儿都不安静。
安蘭习惯了父母总在最后一刻才告诉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哦。”
“你抽空把你房间整理整理,桌子上的书都码成什么样了?”
“哦。”
“你别光应不做,亲戚朋友们来了看着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
初中时有一次去见外婆,安蘭对外婆做的青椒炒肉丝赞不绝口,此后每次安蘭见外婆,饭桌上总能见到这道菜。这么多年过去,外婆还对安蘭的喜好念念不忘。但是,安蘭吃的时候总觉得味道变了。也许是时光斗转,安蘭的口味变了,也许是外婆老了,手艺不敌当年了。
走的时候,外婆给他们装这装那,硬是塞了半个后备箱。安蘭看着车窗外的外公外婆,一点点变远、变小,心里像梗着什么,吐不出来又消不掉,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