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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两个星期的现场封闭,时至今天又是一个新年即将到来。
除夕夜里万家灯火可能都已经点亮,无烟鞭炮正在每一户人家里噼里啪啦的庆贺。
而我这样的工作人员还在临时的宿舍里吃着方便面分析研究已经挖掘出来的那些种子应该属于哪种植物的祖先。
虽然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半个月的时间,可真正进行现场挖掘的事情只有12个小时,自从1月27日来到这里,28日我们就进入了挖掘现场的全方面封闭,理由是即将到来的酸雨台风会对于重要文物造成巨大破坏。
我不是什么考古环境保护专业的人,对于这个理由倒是听的快磨出茧子,一年到头海洋考古也不会进行多少回,可是考古现场被破坏的讯息倒是年年都有,像我这样的植物演化学专家都觉得麻烦,人类对于环境的破坏怎么会如此严重?以至于历史和学术都要跟着折腾。
坐在摇摇晃晃的屋子里,一边煮着泡面开荤,一边盯着计算机进行程序书写,亚特兰蒂斯遗迹里出现的那些植物种子并不寻常,对于他们的演化历史定位应该需要加入一些曾经没有的特殊算法,这些工作需要我重新编写一套程序出来。为此我可能又要熬夜了。
那么这些种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不同寻常呢?
它们竟然可以在雪水的浓酸环境里依然生根发芽。
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生物的生活不可能在一个不能忍受的环境里存在,如果这个环境他们可以忍受,要么是本身生物机能刚好适合属于侥幸,要么就是他们的进化独一无二的适应了这种环境属于生物必然。
那么种子可以在雪水里生根,我就在思索能不能反过来寻找他们曾经的生活环境从而知道一个非常遥远的时代里,亚特兰蒂斯人经历着怎样的生存环境,从而推论他们的文明有着怎样的独特历史?
这对于我这样的植物演化学家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课题。
喝了一口老母鸡泡面汤,味觉的刺激加紧了我心里面的激动,又开始了自己的程序编码工作。
当凌晨五点钟的时候,一切差不多刚好结束,方便面吃的就剩残渣。
除夕夜,我就在熬夜工作中结束了。
走出临时宿舍,外面的寒风夹着海腥味荡漾开来,海平面开阔平坦一览无余,但是亚特兰蒂斯却在我的面前雄伟的矗立着。他中心位置的金字塔神庙上无数的雕像顶礼膜拜,在金字塔的每一个台阶上向着上方的神明献上自己的忠诚。
这不由得让我深有所感,这些雕像与我这样的工作者也有着一种相似之处,我们都忠诚的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了自己崇拜的工作。这些信仰神明的石像代表着每一个像我一样为了工作而努力的人们。
只不过他们的选择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宗教神明,而我却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科学真理。
我们好像是做着不同事情的一类人。
趁着早晨的困意还没有结束,完成了程序编写的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补充自己的睡眠。
我只有不多的时间可以恢复,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就是新年第一天,我们研究员将会在一起聚餐一顿过一个简短的庆祝。
新年啊,这东西我已经有好多年不曾亲身体验。也已经有很多的岁月都是在研究中度过。我甚至都记不清上一次给家里人通电话是什么时候,说不定最小的妹妹都已经结婚了。
梦里,我不由得回忆起了童年的一些故事。
那时候的自己还相当顽皮,对待作业也是随随便便的应付。
一个数学题目只要让自己觉得困难就会放在一边等待老师讲解,因为法律要求老师是不能强迫我们这些学生做什么作业的,只要我尽心尽力去做,什么问题有什么不懂就可以通通空白,然后让老师给我们讲解,我再去照猫画虎。
那个时候的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想过,自己小时候那些空白的问题其实永远都没有空白,生命的历程在阴差阳错之间竟然让我终有一日喜欢上了曾经的空白,那些在作业上没有答案的东西反而成为了几十年后自己甘愿费尽心机去解决的事情。
命运这玩意儿真是有趣。
而促成这种有趣事情的恰恰是那个我所喜欢的女孩。
她姓张,是一个总是梳着马尾辫的妹妹,她比我小一岁,可是在我大学的时候和我同级,并且特别腹黑的总是喜欢让呆呆的我叫她“姐姐”。
那时候自己还真的成天成天喊她姐姐,渐渐地,这个偶尔和我一起打游戏的女孩子进入了我的心里。有时候如果忽然看不到她的存在我像是丢了魂似的不安......
她的马尾辫总是习惯性的挠我的痒痒,她很喜欢调皮的不让我去睡午觉,那个时候的我总是故作不知的僵持下去,趴在自习室里蒙着头任她挠痒痒。
我很喜欢她的有趣,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我总是能热血沸腾的主动解决问题。
想起那些时日里我们一同经历的生活我总是久久难忘,那个女孩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支撑着我度过了我最不喜欢的大学生活。
然而最后的某一时刻她还是离开了我的视野——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很多的空白没有被填补上去。
当我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哀伤,那个女孩已经是先天性白血病,23岁生命就已经是垂危之际,每一天陪伴着我每一天与我一起欢乐实际上不过是她强撑着的喜悦。
她很喜欢和我一起度过的生活,就像是我喜欢和她一起一样。
她之所以学习生物演化专业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喜欢,而是把最后的可能寄托在了无限广阔的历史上。
根据科学界最新的研究数据,白血病可能不是只有人类才会得的病。基于大量生物的基因运算,学者认为五万年前的多数动物都曾今有着白血病的基因特征。
这意味着人类中出现的白血病,可能是生物演化过程中一种错误基因组合的遗留问题。部分动物因为优胜劣汰摆脱了这个错误基因组,可是人类因为舒适的环境保留了这个错误。
所以对于现代医学来说,探究那些古代动物摆脱这个基因组的基因误差就能够解决这一问题。为了这个没有书写答案的空白,那个爱玩的女孩子在尝试与努力。所以才会有了我看到的那个喜欢玩耍然而功课从来没有落后的女朋友。
当那一天最终来临,她的灵魂永远留在了我们曾经生活的天堂。
我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她一样很幸福,不过这份幸福一定不是像我一样美好。如果科学早日填充了那个空白,她的生命将会陪伴我直到数十年后。
经历了这样的故事之后,生命中的每一个空白开始变得不可能被绕过去。我逐渐明白每一个卷子上的空白实际都是在让自己的生命留下缺憾,无论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态不去领悟它们的奥秘,最终时刻他们都会变得影响现实世界。
生命中,我们应该认真对待每一个问题的到来。欢迎他们帮助我们重新塑造生活。
于是我不得不拿起了曾经放下的学业,一个曾经从来没有想过会为了知识奉献一生的游戏青年成为研究生,成为博士生,发表论文以至于如今在学术一线进行着自己的研究工作。
我希望能完成那个空白,我希望在我的身上对于她的缺憾从此弥补。
这是我的空白,也是我想要浪费一生去解决的难题。
她还那么美丽的站在那一个夏日的夜晚,与我一起看着天上的流星......
梦,结束了。新年第一天的阳光洒到了我的宿舍里。
“咚咚咚”的敲门声预示着我的同事已经在喊我吃早餐。临时研究基地的早餐是不能延后的。
当我到了餐厅门口,一股子浓厚的海鲜味道已经提前传了出来。我想这一天的早餐可真是让人感到惊讶。
俗话说靠海吃海,如今我们就活生生住在大海上,今年的春节也就自然得吃一些海里面的东西。
取餐处,我领了一碗海参粥以及一个油炸海胆包,一个不大的小碗里竟然躺着三条海参,这家伙吃起来可真是热火。
当我落座后,研究方面的同事已经正在等着我的到来。
我粗略的交代了昨天的工作进展,就埋头喝起海参粥。
虽然是一个整天研究生物的学者,海参这东西却并没有整天见到,大多数时候搞起研究都是研究所里的营养饼干十全大补丸的当做饭菜吃。据说那些东西的食物安全指数会比土生土长的营养品更加安全。
这年代,吃个美味可都得注意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这次的考古遗迹距离大陆那么远,安全问题应该是不用考虑的。
柔顺的海参像是银耳,看上去黑不溜秋实际上很顺滑,一口下肚竟然没有尝出来是个什么味。一连几口最终才知道海参的味道都已经浓缩在汤里,吃起来只能说都是精华。
啥是精华?
不明所以的营养物质——没有多少味道还很重要。
但是手里头还有一个海胆包,那东西光看卖相还算是挺不错的。
撕开包裹的纸盒,里面的香气弥漫出来像是一锅高汤不知道炖了多长时间一直飘出沉淀在细胞深处的香气。再看那金黄的外皮一看就很诱人。
我觉得自己这回应该不会再被骗了,海胆包的味道应该是货真价实。
那一口咬下去,汤汁从里向着外溅射而出,滚烫着嘴唇然而滋润着味蕾,海胆的特色风味是甜美的,然而搭配着淡淡的海鲜风味浓墨重彩。这一口确实是值得的。
在这里考古现场度过的新年第一个早晨是美好的。
但是一顿丰美的早餐也就预示着我们进入到了新的世界。
新年第一天开始风暴已经停了下来,所有的考古队员都可以进入遗迹继续中断的探索与发现。
而我的工作也一直没有中断的继续下去。
根据我编写的新算法,种子基因开始新的测试实验。
曾经的旧有程序可以帮助我们模仿演算出种子成长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是新的算法可以帮助我们知道种子所应对的环境是怎么一个大致情况。这相当于是两种观察方式,一种从外面看去你知道花朵的颜色与外貌,一种从里面看去你知道花朵具有的反应机制,它为什么是这个颜色,为什么这样生长。
经过大约三个小时的等待,遥远陆地上的超级计算机“天演”为我们传递回了需要的演算数据。
那是一份长长的数据报告,把种子一生都会进行的化学分泌清清楚楚的罗列出来。从中我们可以像是医生一样知道这个病人的内分泌逻辑。然后根据这个逻辑套入到浓酸雪水所具有的大环境里。
我们最终得出浓酸雪水与种子的生物反应在十万年前的亚特兰蒂斯时代是怎么样一回事。
就相当于我们真真正正的见到了遥远曾经一场大雪后的景况,无数的种子在恶劣的环境下经历着怎样的内在变化。
距今十万年的生命变化正在我们的面前缓缓展开。
透过那屏幕,浓酸的物质侵入了种皮,肉质部分开始分泌对抗物质从而中和浓酸,然后本来应该对种子造成侵害的物质成为了种子的一部分营养,从而激活种子的生长基因开始了发芽,破土,开枝散叶的整个过程。
计算机模型轻飘飘的在那里展现着这些事实,可是现实世界里却是震撼到了我以及我的两个同事。
浓酸成为了种子的营养物质,这不是一个天然的巧合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并且是在十万年以前种子就凭借着环境中存在的浓酸可以做到这一切。
我们又根据模型开始了更多的模拟,十万年前的空气数据、地理数据以及温度参数都被录制进去,然而我们得到的答案越来越准确,种子的发芽只有在脱离了浓酸的情况下才会终止。仿佛那可怕的物质就是它最为重要的生命支撑。
忽然间十万年的时间在我们的面前弹指而过。
我们的意识穿越了时空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现实中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像是一个狰狞的怪兽在薄雾中裸露出来。它的身形魁梧巨大,然而历史的迷雾让它的危险隔离在了现代人类的视野之外。
如果这个野兽在古希腊时代依然存在,那么或许诞生现代文明的所有技术与思想都将不存在。
历史将会因为我们发现的事实而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