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颜倾诚仍然清醒,仍然在继续自己一如既往做着的那件事:写作。这件事对他来讲,像是游戏,亦像是解脱。
他盼望着字数可以很快达到一个长篇的标准,盼望着笔下的情节会是那样地曲折离奇,富有节奏感,代入感,给读者以奇遇感,盼望着自己笔下旷世奇作的早些问世。
或许,那时候的自己,也不会再有了此刻仍然不时萦绕在心旁的点滴凄凉。
“想得美。”最后,他脑袋中蹦出这三个字,然后关掉电脑,步入梦乡。
“在干嘛?”颜倾诚的手机的短信提示声突然响起。他拿起一瞧,是李艾。
“你说呢?”颜倾诚有些小惊喜。
“睡觉呀。”李艾说。
“没有。”
“那在干嘛?”李艾问。
“反省。”
“反省什么?”
“你为什么会生气。”颜倾诚说。
“我没有生气。”
“那别不理我了。”颜倾诚说。
“我们恐怕不合适。”
“合不合适,坦率来讲,我不确定,但这只意味着尚未定性。”颜倾诚说。
“话是这么讲,可我总会预感不妙。”李艾说,“虽然只是预感,具体也说不上来什么。”
“所以又联络我?”
“差不多。”李艾说。“周末干嘛?”
“你说。”
“去游乐场。”李艾说。
“好呀,坐海盗船。”颜倾诚说。
“不,那东西恐怖过一次就可以了,虽然的确可以让人完全忘记烦恼,坐上去的那段时光只想下来,但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短暂也比没有强,至少体味过。让你短暂当次亿万富豪或者迷女之类要不要?”
“付不起恐惧的代价。”李艾说。
李艾没了消息,颜倾诚也清醒了过来,然后失望地发现,她的短信只是个短暂的梦。
因为不够强吧,这世间终究是个真诚笑容下的动物世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伞的颜倾诚在教学楼内的垃圾堆放处挑了个纸箱子,拆开,当做雨伞撑在头顶,向图书馆走去。
“呦,倾诚,这么早。”不一会儿,举了个伞的朴正赫出现在颜倾诚身旁。
“被逼的呀。”颜倾诚举着纸箱子说。
“这不我也一样。”朴正赫说。
“你干嘛去?”颜倾诚问。
“去三号楼。”
“跳脱衣舞?”颜倾诚问。
“可不。练大半年了,今天给学生们表演一下。”朴正赫说。
“站在讲桌上吗?”
“也可以。”
早上九点的图书馆除了两个管理员外空无一人,颜倾诚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开始继续自己的第二部小说。
过了一会儿,看了几分钟《射雕英雄传》,然后完全缴械投降地觉得小说的确不那么好写,自己是否还是应当认清现实,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研究室,做回自己的角色——三脚猫的教员为妙。
研究室仍然一如既往地乱中有序,颜倾诚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去了欧阳慕霜的研究室。
“干嘛呢?”在欧阳慕霜的研究室,颜倾诚问。
“购物,你呢?”空虚的欧阳慕霜问颜倾诚道。
“瞎转悠呀,又不想学习。”颜倾诚说。
“和姑娘怎么样了?”欧阳慕霜问。
“黄了呗。”颜倾诚说。
“那怎么办?”
“完了呗。”颜倾诚说。
“不找啦?”
“找呀,去找她。”
“别去啦。”欧阳慕霜说,“暴露需求感,别搞不懂人性。”
“哪方面人性?”
“越想让对方干嘛,对方就越不想干嘛。”
“好,你怎么样?”颜倾诚问。
“我什么?”
“最近。”颜倾诚说。
“我呀,结婚多年,奔四十,快成王母娘娘。”
“什么?一直以为你二十八九。”颜倾诚特会聊地说,“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初次见面,多关照。”
“得了吧,姑奶奶十八九。生活就是如此呀,比不了小公主,想当年,我也豹纹装,谁还没谈过十几次。”欧阳慕霜酷炫地表示。
“看怎么比,比如,我们也曾年轻过,但他们没有老过。”颜倾诚抗争道。
“我们,也是他们呀。”
“只希望能在适当的年纪,完成适当的事就好,就像在学龄就去上学,过了那个阶段,再去反其道而行之,原本的意义,就变成情怀。”颜倾诚说。
颜倾诚在欧阳慕霜的地盘儿上又呆坐了一会儿之后,手机铃声猛然响起,他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一个学生前来拜访,于是回了自己的研究室。
来访者是一名大一新生,男孩子,清清瘦瘦,背着一个双肩包,眉角上扬,风华正茂,让颜倾诚看到刚上大学时的自己。新生小时随父母在北京生活过,对天安门有感情,对方块字感兴趣,但在学习外语的过程中,遇到了例如进步慢等一系列经典问题,特地来向颜倾诚请教解决方法。
自己显然也不明白的颜倾诚干脆利落地请学生入座,递去一瓶饮料给他,随之与学生简单地聊起天来,然后还是像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一般,一眼找出了病源所在,并易如反掌地对症下药。在学生面前,他又变得思路清晰,坚韧不拔起来,不知是生活阅历对比出的效果,还是自己的职业素养尚可。像是咖啡厅的服务生一般,在客人面前,永远可以是一株向日葵。
过了一会儿,学生带着满足感离去,周紫含的微信发来。
“干嘛呢。”周紫含问。
“想问题。”颜倾诚秒回道。
“想什么?”
“在想人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快。”颜倾诚说。
“人很难说。与其去研究人,不如看看书。”周紫含说。
“看什么书?”
“《金银岛》。”周紫含说。
“有时间看。你干嘛呢?”颜倾诚问。
“收拾东西呀。”
“别说这个。”颜倾诚说。
“为什么?”
“这样让我觉得时间太快。”
“是呀。”
“我快老了。”颜倾诚说。
“你才三十一。”
“时间好快呀。”
“为什么我觉得还好?”周紫含问。
“因为你还在上学。”
“为什么上学会觉得时间慢?”周紫含问。
“因为学的东西未必喜欢么?人面对无趣时,自然度日如年。”颜倾诚简单地回复道。
“那倒可以益寿延年。”
“可不,塞翁失马。”颜倾诚说,“不过,真没什么喜欢的事么?”
“有的,躺着。”
“这么说来,我也何尝不是。”颜倾诚说。
“那你去。”
“不。”
“为什么?”周紫含问。
“因为多睡一分钟,离希望就多远一步。”
“什么希望?”周紫含问。
“哪怕和她再说一句话的希望。”颜倾诚直面内心地讲。
“这事难说呀。”周紫含说。
“我也知道。”
“你当做压根没遇到过她试试。”周紫含唯心主义地建议。
“你行么?”颜倾诚问。
“做得到,我不念旧情。”周紫含说。
“女孩子都是那样。”
“什么样?”
“翻脸如翻书。”颜倾诚说。
“也许吧,那也是被逼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多互相逼迫?”颜倾诚问道。
“因为生活残酷,繁殖可是件大事呀。”周紫含点儿特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