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荷香走近王文涛,只见王文涛仰卧在那里,鼻子上还戴着氧气罩。
她慢慢地向他走去,很慢很慢,就像怕惊醒一个睡着的人一样。
“你还是来了。”只听王文涛声音微弱地说。
但还是使武荷香微微一振。
她没有想到王文涛会听到她进来,更没有想到王文涛会先说话。
武荷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答非所问:“王文涛你感觉怎么样?”
王文涛感觉到武荷香已经走到了身边才吃力地睁开眼,但没有接武荷香的话:“荷香,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冯阳那边的事阿贤已经和你交代过了吧。”
武荷香平静地说:“王文涛,谢谢你,但我不能收。”
王文涛突然用把他的手伸到武荷香的面前。
武荷香先是一愣,继而还是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和王文涛握在一起。
她没有权利拒绝一个命悬一线的人。
不管这个人以前做过什么。
而她这次不远万里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他的手几乎没有温度。
武荷香能感觉到在微微发颤。
“荷香,一切就要全部过去了,要烟消云散了,你能原谅我吗?”王文涛深切地看着武荷香。
也许这是他最后唯一的希望。
她看着衰弱的王文涛迟疑了几秒。
仅仅是几秒,但对于躺在她面前的人来说也许会觉得很漫长很漫长。
然后她躲闪着目光声音不大:“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你安心养病好了。”
王文涛看上去很激动,身上好像力量倍增。
这一点无论从王文涛闪烁着泪花的眼神中还是从他的五指中她都能感觉得到。
他的声音略高:“荷香,你真的原谅我了吗?真的吗?这一天,这句话你让我等得好苦啊。荷香,在我的心里你依然高洁如天使——”
突然他又把话停住:“荷香,你现在过的好吗?”
武荷香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过得好?也许王文涛已经知道了她的离婚。
说不好,又不免会让王文涛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果不其然。
王文涛接着又说:“听说你离婚了。一个人生活吗?”
这次武荷香没有犹豫,而是迅速的点了点头:“是。”
然后王文涛从眼角滚落出来一串泪花:“晚了,来得太晚了,我已经没有权利再有什么奢望了,我亵渎了“爱”字,我已经再无权向你说出来,只有深深地藏在心底,上天已经在召唤我了。”
武荷香被王文涛的话打动,眼眶里顿时涌满了热乎乎的泪花。
她不愿让王文涛看见就故意把头仰起来。
时间在一秒一秒朝前飞驰。
她也说不出过去了多少秒,泪花慢慢地消失,白色的屋顶闪着刺眼的光。
王文涛的手冰凉冰凉地静静攥着武荷香的手,突然用很坚定的目光看着武荷香:“荷香,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武荷香很谨慎地问。
“答应我,我走后你把公司的重担担起来!只有交给你我才是最放心的。”王文涛的眼光里充满了期待。
“不!”武荷香不由地缩了一下胳膊。
但小手没有抽出来。
她的心理根本没有准备好。
觉得就像一座大山向她压来一样,很沉很沉。
心中不由地有一股潜在的感激簇拥着。
她的口气也在不自觉中变得柔软和温暖了好多:“文涛,我不行,我承担不起。你手下的高人多的是,你还是另做安排吧。”
“没有第二套方案,荷香,我好长日子以来就一直想把这个打算告给你,但是我一直没有这个勇气,就像当年我逃避你一样,我是个混蛋!今天你让我说出来吧,让我把这个唯一的决定告诉你,这个庞大的经营体不能没有引领人,但能让我唯一心安的就是把它交给你!李贤虽是个可以信赖的年轻人,但仍然需要磨练。公司第二大股东袁有野心以后要防着点,还有,我的父亲已经年老,在他百年后还需要你能替我送送。——”
王文涛一口气说到这里有点气喘,不由地停下来。
武荷香再也克制不住眼里打转的泪水:“文涛,你没事的,这里有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他们会给你治好的。”
王文涛惨白的脸上轻轻地浮上了一丝笑容:“荷香,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千万别拒绝我啊。你答应我好吗?”
武荷香的大脑一片茫然。
面对王文涛的最后央求,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个不字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却无力吐出来。
王文涛这不是在委托一件物事,也不是在托付一桩家产,他现在向她托付的是一宗用亿万记的商业资产!
这是王文涛苦苦经营了大半生的心血!
武荷香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她觉得这个受人之托的抉择要比当初委以终身还要难。
她的心在激跳。
她的神在恍惚中迷离。
她不知道接受了这座看不见的大山将面对的是人生甘甜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王文涛用微弱的声音又在催促:“荷香,我求你,最后求你!”
只见他吃力地望着她。
武荷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不由衷地点了两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下意识。
是爱上王文涛的财产吗?
她觉得只需要每天漂漂亮亮地活着就好,那些财富本不属于她,有什么好值得贪图的。
是怜悯王文涛吗?
仅仅是他几句话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动也太有点软弱了。
或者在心中不知处还对他有一点感情?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还有什么温度?
可是,可是,她感到她确确实实是向他点了两下头,一点都没错。
她在责备自己似有反悔,没想到会这样没有骨气,感情一冲动就给人家当了俘虏。
只见他的脸上掠上快速地掠过一股欣喜而灿烂的光。
他的眼神显得那样有神,嘴唇动了动气息依然很微弱:“荷香,谢谢你,你终于原谅了我,谢谢你!”
武荷香擦了一下刚才挂在脸边凉凉的泪痕把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心想不原谅又能怎样。
即使原谅也不代表我就甘心情愿被你的企业捆住呀。
王文涛,你是在强人所难。
要在平时我会大声地告你说我点头并非本意,我是在应付你。
可是现在她不能,做不到。
室内出奇地安静。
突然武荷香心中一惊,立即把目光再次投向王文涛。
他的双眼已经紧闭,面容上似乎还留着刚才微笑的痕迹。
安详而平静,就像进入梦乡一样。
他的手在逐渐无力地松弛开来。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地惊叫道:“文涛,我原谅你,你看看我,我原谅你了,你再睁开眼看看!”
可是,王文涛没有一点反应。
只有挂在脸边的两行泪花还依旧湿湿的,分明可见。
武荷香赶紧大声呼唤医生。
但已经无济于事。
王文涛平静而去,面部没有留下一点遗憾。
站在武荷香身边的王卫州喃喃地说:“走吧,孩子,你妈在那边等着你。”
说罢不由地呜呜哭了起来,几个人连忙去招呼他。
走了,王文涛就这样走了。
最终圆满了他的唯一心愿。
看到了武荷香应承,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思,也是最后的安慰。
武荷香的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
她鬼使神差朝王文涛点那两下头,就像一付千钧重担压在身上。
她原来还有侥幸,那不就是点了两下头吗?
又没有别人看到,就当是应付他了。
可是,当李贤把王文涛的亲笔遗言和录像带拿给武荷香看的时候她才突然觉得这件事确实正如王文涛所言。
他已经早有了打算,而且已经立了遗嘱并请了公证处做了公证。
顿时,他不由自主泪如泉涌。
没想到王文涛这样临终还看重她,把她当做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似乎有点悔恨为什么当初没有接受王文涛,为什么还一直恨着他,耿耿于怀。
几天后她回了趟冯阳。
几天后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草草地与县政府把王文涛在冯阳的投资做了了断,并多留了些资产作为善举捐给了冯阳县。
她希望能帮助老区贫困的人们。
后来的日子里谁也说不清她到底去了哪里。
有人猜测她一定是去了省城跟她哥哥做什么工作了。
人家武高飞现在可是升成了宁州的市长,在省里都挂着职务,安排个武荷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不定不用人家说话就有那些溜须拍马的官给主动安排呢。
还有人说可能武荷香又重新跟着香港那小老板李贤做生意,那小老板和她的交情不一般。
还有人捕风捉影地说武荷香又碰到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嫁给了大老板,现在披金戴银不需要做什么工作。
反正众说纷纭,不过谁也没有任何真实的信息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