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冷静了下来,他想了一会儿,而后目光不善看着我,问我:“格文街不收钱的生意,确实不少,恰好,我知道里头,势力最大的一家,他们应该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但是……”
“那我们就去吧!”我没什么好胆怯的。
莉莉娅,只要不是你为人所知,我赌上再多,也不过是条命罢了。
我索取过那么多人性命,自身这条,早放在了命运的赌桌上。
不管对面坐的是魔鬼还是上帝,我只能一赌到底。
“你确定吗?”罗斯似乎有些犹豫,“我说,那家……你没得选择,懂我意思吗?”
“不太懂,但我确定。”到底是什么,还得去看看,才知道结果,不是吗?
等我真正见到那家势力,我才知道,我贸然答应,究竟有多离谱。
当然,我也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来,关于牌桌对面的赌客,命运早就给过提示了啊。
“在最初的版本里,撒旦其实并没有背叛上帝,也没有堕落成魔鬼。
他只是奉上帝的命令,以上帝之名,去人间考验那些……意志不太坚定的人罢了。
那些被他剥去灵魂的人,将永世不配进入天国。”
“那家……你没得选择,懂我意思吗?”
撒旦的确没有背叛上帝。
地狱,不过是上帝在人间开的分店罢了。
牌桌对面的赌客,原来是那位。
巴德,帝国全军统帅。
在帝国里,除了教皇阁下,估计不会有比他纸面实力更强大的人存在了。
当然,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
在帝国人看不到的阴暗处,他是那伽的缔造者。
在教皇授意下,他一手创造了帝国最大的刺客组织,那伽。
至于他本人,在那伽中的排名,也常年稳居前三。
那天在帝都大学地亚学院里的人,就是他。
他亲手终结了森门罗老师。
他是那伽里的神明。
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
难怪这一带很少给出任务,难怪黑市被查了那么多回,还是一如既往存在,一如既往交易,难怪罗斯作为西蒙教堂的牧师,却能堂而皇之走入格文街……
原来黑市,也就是另一个那伽罢了。
帝国,真的太强大了啊……
莉莉娅,那一刹,我很难受。
真的,无论回想多少回,我依旧难受。
这种难受,说不清楚。
就像一只努力很久的蚂蚁,它长出了翅膀,它飞向天际。
而后依旧被强者一刀劈死。
它的努力,在这个世界,毫无用处。
它的满腔热血,最终冷却,变得毫无生气。
世界循环往复,卑微者永远去不了高处。
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每一个众人皆知的地方,都被强者牢牢把控。
所谓人权,不过是演戏给蚂蚁们看。
“安德烈,很抱歉,在这种地方和你见面。”巴德统帅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毫不意外。
在七年训练时光里,没有哪个备选刺客,能不被他记住。
同样,也没有哪个真正进到那伽的刺客,能把他忘记。
每个备选刺客训练的第一课,都由巴德统帅讲授。
甚至大部分备选刺客,都是他从帝国军队的新兵里直接挑选。
包括我的……那位故人。
“你还是,无法忘却他吗?”巴德统帅坐在沙发上,划燃火柴,试图去点手里的雪茄。
在我进入这间会客厅后,周遭所有人……包括罗斯,都自然退了出去。
这里,只有我和他。
会客厅不是密室,西面墙上有一道精致雅窗。
外面柔美天光微微投照进来,把他那头卷卷短发变得清晰,纤毫毕现。
火柴划燃瞬间,他威严脸庞格外立体映照在我瞳孔中。
有松柏香气弥漫。
我的手,无意识搭在长剑上。
面对这样的高手,再多伪装都没有意义。
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
“抱歉,巴德大人……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那会儿我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甚至都忘了丢脸。
还是离开黑市后,才想起这一茬。
帝国刺客组织里的刺客走投无路,去求助黑道,然后还被组织老大抓个正着……
噢天呐,这都是什么事!
我说,要是写进组织历史里,应该能逗乐不少人吧?
“这里没有什么大人,这里是安道尔集市。”巴德统帅一只手转动雪茄,另一只拿火柴的手不动,均匀烤着雪茄,动作看起来既熟稔,又不甚熟稔,
非常眼熟的割裂感。
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来刺客确实要戒酒。
酒馆里那杯酒,即便我酒量不错,思维在一定程度,还是受到了酒精影响。
恐怖和畏惧被麻木。
尝试和探究被放大。
一点点得意都被无限扩大成无比自信。
还失却了惯有的逻辑与清醒记忆。
我下次出任务再也不喝酒了。
我对你起誓,莉莉娅。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或许等回去,我得好好翻翻给你写的信了。
希望我在给你叙述的过程里,没有遗忘或者遗漏什么。
“安道尔集市……我以为,像大人这样的……会很繁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词不达意,口不择言。
“我当然繁忙。”巴德统帅没有反驳,他抽起雪茄,烟雾开始蔓延。
从我嗓子眼,一直充斥到心田。
意外的好闻。
或许有空,我也可以试试?
噢天呐……我刚发誓要戒酒,怎么又想去尝试烟草?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听说安道尔集市来了一大批想买马场身份的买家,而且,还有人买到了我的头上……”他低声笑起来,笑得无比严肃。
皮笑肉不笑,不知是习惯,还是本来如此。
“我不得不过来看看,到底,都是谁这么大胆。”巴德统帅看着我,眼神竟然有些无害。
我以为的大人物,眼神一定锐利无比,能一眼看穿我心事。
巴德统帅倒是个例外。
他的目光,甚至比格鲁导师还要和善。
我一想到,他这样和善盯着森门罗老师,然后就要了老师的命……我头皮发麻。
哪怕只是我的猜想,也很有可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