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外婆家,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生就跟我对上了。往后他经常与我“作对”,但也和我形影不离。他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是挑起斗争的“先行者”,外婆说他是“胜得败不得!”
“健壳儿!”
我已记不清是谁第一个这样叫我的,但我的那些儿时伙伴的的确确都这样喊。我的鹏哥自然也不例外,相比之下我明显比他更“尊重”人,在平时我一直是喊他鹏哥的!除非我与他发生争斗,或是吵了嘴或是打了架,那时我就喊他“鹏婆娘、鹏×批”,当然他也不会客气,往往以同样的方式回敬我。说起这位堂哥,我自诩拳头没有他的硬。在和他无数次的干架历程里,我多是被他揍哭了!但我从不觉得丢人,我的嘴比他厉害,且从不惧与他斗争,也偶尔将他按进猪草里,骑在他的身上质问他服不服。相比那时现在的我倒明显变得胆小了,遇到不公正的事总要顾忌后果,没了提起拳头的勇气。
说起我们的斗争,多是一些小事。譬如外婆买的苹果,他拿了大的,我拿了小的,我就要跟外婆闹,说我也要大的,他在一旁看笑话,还骂我“好吃批”,我就回怼他“有你求事啊!”,他顿时不能忍,两边都火冒三丈起来:
“你再说一句”
“说就说,有你求事啊!”
接着扑过来就要揍我,先是对着我飞起一脚,然后左手勒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下压,右手不停地打我的背和头。遭受如此攻击的情况下,我自然是要还手的,手胡乱地揪住他的头发,又胡乱地在他的身上狂掐了几爪(zhao)。外婆见状,立马将我们俩分开,然后苦口婆心地教导:
“我说那个少吃点儿,多吃点儿又纳闷嘛,又不是隔外哪个……”
“是他先骂我的。”
“骂你又抓了,好吃批。”
“你才是好吃批,你莫吃塞。”
说着就要从外婆手里挣脱,就又要开始动手。
又譬如看电视,我在看奥特曼,他说他要看汤姆猫,不同意就要争抢遥控板,没抢过的必然要把电视关了,然后也要开始对骂,接着必然也是动手。反正为零花钱的多少、买东西公不公平、甚至是干活谁多谁少我们都是争过而打过的。
当然,也并不是只有争斗,我们曾一起站在厕所的水泥墩子上用尿将粪坑里爬上来的那窝蛆冲得晕头转向,又拿起剪刀把各自的头发剪成了赖壳儿然后疯子一般地傻笑。也一起帮幺外公去磨儿石捡蜗牛而得了皮蛋和苕麻园(红薯干)在二长平的一个草丛里分着吃!还有去堰塘湾的河沟摸鱼,从堰塘湾一直摸到河坝里;砍了竹杆插了竹篾,在屋檐角落绕满了蜘蛛网去坡上网懒蝉(家乡话shan)儿……说实话,撇开他胜得败不得这一点不谈,某些地方这位堂哥是让我心底佩服过的。如某阴雨天用米筛捉鸟,他就曾捉到过四只大斑鸠,而我却一只也没有;又比如弹亮珠,他总是又快又准,还赢下一堆我最喜欢的“大白玉。”总之,他跑得比我快、胆子比我大,数年间的形影不离、又有血缘联系,也无疑是我童年里最要好的伙伴。
然而在往后的旅途中,从柳林走到大寅镇,又从大寅镇走到永乐、重庆、浙江、成都。我们近乎相同的世界里,采取的选择和态度却完全不同,他勇敢、外向、洒脱,也冲动、自负、盲目;我胆小、犹豫、腼腆,也谦虚、谨慎、乐观。我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自然而然地生疏,比起儿时却似乎更要一较高低。也许那并非我的本意,也并非他的本意,但谁让我们的父母是兄弟姐妹哩;谁让我他只比我高半个头哩;谁让我是他弟,他是我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