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与此同时
书名:都市异闻录 作者:51hao 本章字数:8144字 发布时间:2022-05-25

6.4 与此同时


 

鹿欣趁着早自习,走上讲台,举起一支粉笔,在黑板的右上角写上了几个字。

“中午12:30,全体同学到音乐教室排练”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依旧是该说话的说话,该睡觉的睡觉,写了跟没写似的。

只好叹一口气,回到座位上——这并不是她应该担心的,她倒期望没人会过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可拖得是什么?

不要说和一个人面对面说话了,一上来就是面对班里四十多号人,多少有些应接不暇,以至于上午的五节课,她都花心思来想这件可怕的事情。

像是给怕热的心套上一件又一件外套,她不嫌多,只顾看那人往死里冒汗。

“抱歉了,这也不是我想的。”她满怀歉意地对自己的心说道,满怀歉意地又披上一件衣服。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大家纷纷把限时训练往前面递,她这时才回过神来——她连选择题都没写完。

她慌张地朝四周把头盼过去,勉强看到了几个答案,草草地涂在答题卡上,草草地交卷了。

 

“诶,我说你……”晓彤端着饭坐到鹿欣对面,“你一个平时不咋说话的人,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当上负责人了?”

鹿欣若无其事地吃着饭,说:“这算高中最后一次表演了,浪费了挺可惜的。”

“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

“确实……我也只是想提个建议,没想到……”

“世事难料啊!”她拍着桌子感叹道,“不过你真的行吗?”

“你说的是哪方面?”

“想把咱们班那么多人动员起来,况且还有不少死读书的,高三了嘛。”

“试试呗,我都还没嚷嚷呢,谁知道。”

“不过你周二在群里发的那一大段,确实挺吓人的。”

“嗯?吓人?”

“就是反驳建议的那段,跟变了个人似的。把ID遮住,谁都猜不出这是你说的话。”

鹿欣尴尬地笑笑:“快吃吧,一会儿要排练。”

 

已经将近12:30了,到场的人屈指可数,要么是在戏剧教室里游荡来游荡去,要么是几个人聚在桌旁讨论题目。

她频繁地看表,因为她害怕表之外自己的模样——

拿着铁插和火把,脸上裹着麻袋,眼睛处穿过两个窟窿的人们,在旷野四处游荡,静坐跪拜,把自己当成了仪式的献祭品。

声带像上了保险的扳机,她找不到栓保险的地方去哪儿了。

开枪未必会有好下场!众人的木棍不是一把热兵器能抵挡得住的,他们会用人海战术!

如果开了枪,开枪也就罢了,要是没有杀死个人……这该如何是好?

鸣天的子弹会招来那些若无其事的人恶狠狠地注视,到时候的自己可真就无路可逃了。

可无论如何,她都要开枪了,否则这躁动的人群只会等待一个爆发,而自己只需要发一点牢骚就能点燃星星之火。

“啪啪啪——”一阵清亮的拍手声。

“同学们,听我说一下,到场的同学。我们暂时把节目的演员排一下……会乐器的同学到我这里来登记一下。”

话音落下,令她最为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大部分人们仍然自顾自地讲话,把她的叫喊声当耳旁风。

 

无形中,她与这些人们的距离拉开了好像有数米远,并且还在不断疏远着,像刚启动的列车。她快要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脸了。

一个个正活蹦乱跳的地精,大家围着篝火歌唱着,白花花的练习册成了新的火把,朝这份狂热添油加醋。

她一度怀疑,她与他们难道不通语言,在对牛弹琴?——可她分明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任何的窃窃私语都真切地烙印在脑海里,烫伤她的神经。

他们正用他们的低语——碎裂的,四散的尖刃,中伤她的“肚子”。

若说潜藏在黑暗之中只有恐惧,那么如今她所遭受的远远不止于此:除了恐惧外,暴露在骄阳下的灼烧之痛,她正遭受两种酷刑。

于是,为了避免被伤到,她穿上了厚重的盔甲,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到他们模糊的样子。

 

“诶诶!”晓彤扯起嗓子,朝着人群喊着,“开始排练了!早点安排完我们早点回去!”

“会乐器的,到这里来先!”

在她呵斥一样的语气下,人群中走出来了几个人,册子上的乐器项目很快便填得满满当当。

“是这样的,第一个片段是乐队演奏,所以要临时组织一个乐队,我看了一下,徐亮贝斯,林欢吉他,林怡架子鼓,周轻小号……刚好可以组一个偏摇滚的乐队,你们先过来一下。”鹿欣照着名单上念叨。

那几个来登记名字的人,板着脸,跟着鹿欣走到了角落。

 

“先说一下,主题的问题。我不是一个想被主题困住的人,我想你们也是。跳脱出了校庆的主题,你们心中的理想状态迥异,跟我的可能也迥异。”

还不怎么习惯被一堆人盯着说话,她吐字时,结巴时常出现。仿佛摇身一变,自己是一个从最角落走来的命令者。尝试着以一种讲述者的方式表明态度,树立威严。可效果甚微,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么多有才艺的人能在一个班,本来就不容易。我不想再给你们定主题了,具体要演什么样的歌,你们自己决定。但我暂且只有一个要求——符合我们的年龄段。不要自以为是地跨越情感代沟,然后去唱那些看样子华丽实则陌生的韵律。要把涵养立起来,这才能深进去。最好是谈及生活的。”

“这几天你们先自己讨论一下,后天中午排练前把想法告诉我,那是最后的敲定时间。”

听到这番说辞,几人相顾,莫名而笑,走到角落去讨论了。

看着他们释然的样子,她绷着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高度自由化,她实践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可更加棘手的,是剩下那一盘散沙。从门口时不时走进来的人,更是把气氛带动到了浮躁的极点。像是聚在一起春游似的。

无一不又唤醒另一个她极度地愤恨和恶心,那个往常听惯了自己给自己灌输的脏字儿的良心,随时都想把曾经深恶痛疾的话当即吐出来。忍耐就够浪费她的精力了。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有谁是平时练过说唱的吗?”她问道,声音是很大了,她尽可能地扯着喉咙在念叨。

人群再一次以毫不相干的议论与笑声为戈矛,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底线。

“在场的,平时有没有练过说唱之类的!”一旁的徐羽博又大喊了一声,充当了一个媒介。

听到说唱,人群的躁动变得更加强烈了,被围在后面的一个男生,在众人的推搡下被迫挤到了前面,带着令她感到反感的笑意,和背后的同学们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声。

“橘子!橘子!”他们大喊着那人的外号,像在机场目送明星的粉丝。

他走近来,她定睛去看。

“我说一下,第二段节目,说唱为主体。视频你看了吧?发群里那个。”

“没看。”他贱笑着说。

“你回去看一下吧,贴近于回忆高中生活的主题。这类的歌还是挺多的,调子你可以自己选。我们到时候会根据你选的歌来做整体安排。后天前能告诉我吗?”

“后天,要我命呢,三天后不是模拟考吗?”他用夸张的语气说,像是故意调侃她。

“现在时间紧迫,你也知道。大家的进度都要根据你选的歌走,你早点选,大家就能早点安排。”

“都说时间紧了,干嘛还排这么多节目……”他“切”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对话陷入沉默。

这一阵沉默,是她巨大的心理博弈——若是换作曾经,她必然会不计后果地上去一拳,以舒缓内心的不甘与厌恶。最好是深深地嵌进血肉里,这才能消融愤怒堆积的雪山。

她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好言相劝几句后,便打发他走了。

 

“好了,第三段,集体演出。这就你来安排吧,你这块熟。”她对陈羽博说。

他倒很奇怪,奇怪的不是她说话的语气,而是眼神——为了不和自己双目相对,躲闪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啊,好。有什么主题的要求吗,和你刚才说得一样?”

“差差不多……对了,我特别吩咐你一句:”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仿佛有光,“学校想你怎么搞,你一定要朝它要的反着来,一定要!别听老师的!”

“哦……哦……”

“不行,这你得向我保证。合唱是最重要的一环,这一环千万不能丢。千万!”她再三强调,朝着他那儿逼近,吓得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眼中哪里还有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分明是一个视死如归的自爆兵,他看到了莫名的,与她这弱小身板完全不符的力量在涌动。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听到这句话,她方才安心下来。

于是陈羽博朝着嘈杂的人群走去,不过一会儿,讨论声便安静下来——这也容得她休息一阵了,像是一个负伤而归的士兵,她仓皇地跑出戏剧教室,像是逃脱魔爪那样。

她跑到洗手间前,往脸上泼了泼冷水——总归清醒些。

等收拾好头发和脸上的水渍,她回头走去,听见戏剧教室里陈羽博的大声音,心总归有安定的时间了。

她蹲在戏剧教室外,对面正是一处宁静的小岛,两个穿着短袖,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耍着锄头,正忙着把地上多余的石头赶到水中。

树梢的蝉鸣声不息,如水波荡漾般一上一下涌入耳中。

她只知道学校对面就是那一片湿地公园,但她不知道从学校看去也有美丽的地方。

如此借机跳脱室外,机会难得,但正是这零零碎碎的时间,组建成了一切美丽的幻想。山野,大川,湍流……无一不席卷脑海,串成一篇诗,价值不言而喻。

预备铃打响,陈羽博带着班里的同学走出教室,她借机跟上人群,融入了汪洋中。

 

晚上回家,还没把买来的盒饭打开,就听见了手机的声响:

 

——主题大概订好了

——大合唱的

这么快?——

——因为之前早有准备了,想挑这首歌

——刚好不少人也会唱

那合唱就交给你了——

——辛苦你了

 

鹿欣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

 

——看你平时没怎么说话,让你来做总负责也挺为难你的

没事,我自己也挺想试一试的——

——意思是

——走出舒适圈?

不是——

只是觉得挺浪漫的——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好好珍惜——

 

她反复看了几遍自己说的话,总觉得能从哪里挑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的思想快要被晓彤同化了。

 

——要是接下来,排练遇到了什么问题

——或者说有需要改进

——不方便开口的,可以和我说

——我跟他们沟通一下

——毕竟想要指使那些男生听你的,也是一件难事

谢谢了——

——没事,应该的

 

她收上了手机,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或许欺骗也应该是有选择性地,她并没有做错误的选择——至少在当下,她告别了孤独。

看样子像是在极地用快要消融的雪块搭建的冰窟,可人们爱死了这种冰窟,凡人们恨不得为它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冰窟不是最有效的药,可是她最需要的一方药,它或许不能痊愈伤口,但能停止盐与酒精灌入。

 

与此同时

“黎探,又有新消息了。惠生路和滨江路口。”

“好。”黎安放下电话,一把抓过钥匙栽进车里,正马不停蹄地朝小成所说的地点赶去。

 

现场。

“你们都别过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喊道,一脚已经跨过了栏杆,另一只脚悬浮在空中,随着风飘荡来飘荡去。

警察和人群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前窗的视野被人头覆盖,昏黄的灯光把人头上的头发照得花白。

“请让一下,请让让……小姐,您先冷静一下——”

在最后四个字呼之欲出的时候,连黎安自己也怔住片刻,类似的话,她对那些在生与死的边缘无限摇摆的人们已经说过无数次——可最后的结果呢?她貌似没有救下来一个人。

黎安这像是成了墨守成规的事情,就像看着太阳每天东升西落,河流潺潺不息……可这并不该这样的,并不该如此!

她的良心告诉她应该为此忏悔的,于是自然的,在那一刻,周围的声音变成了花白电视机发出的噪音,时间也停了下来。

呼吸声是秒表的倒计时,一步一步逼近绝路。

 

“别过来了,再过来,别再过来了——”她的哭喊声把黎安拉回来现实世界中。

“您先冷静下来,请您冷静!”周围的警察喊着,混着其它人们的欢呼声,像是悲戚地狱的高歌。

黎安冷静下来,朝前一边迈出步伐,一边伸出双手,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她仿佛都遇见了结局。可无论如何,道德依旧要让她这样做,迫于无奈,如此矛盾。

“您先冷静,天无绝人之路,想想您爱的人,还有您没有实现的东西?”

“我都没有了,什么也都没有了。”她闭上眼睛,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被风吹跑,掉落在了一边。

就在此时,黎安赶忙示意一旁靠墙的警员朝上冲过去,那人接到了指令,拔腿便奔上去,一把把女人抱住,朝地面上扔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垫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乱做了一团,围堵人潮的警察抢着朝那落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冲过去。

女人拽着拖着,奈何也摆脱不了几个男人的力量,她于是朝着周围发起疯来,见到靠近的东西便一顿咬,不少警员吓得挣脱开来,有些被咬出了鲜红的血印子。

哀嚎声从高呼声和议论声中爆发开来,黎安正眼看着那女人披头散发的样子。

不像是人,像极了动物,一种极其凶残,挨饿数日的食肉动物。

撕咬过后,她就快要挣脱开来了,黎安见状,立马冲了上去,双手按住她发了疯的头,竭力想要把她控制住。

发疯的唾液飞溅在黎安的身上,她眯着眼睛,手却丝毫不肯松开。

女人不惜自己被紧紧抓住的头发,以无比恐怖的挣脱力让头部重获自由。她蹲下来,哥布林似的左顾右盼着,看着围堵着自己,随时准备冲上去的样子,她只顾着喘息。

忽地,她反应过来,跪倒在地上,把头猛地朝地上撞击了一下。

黎安见过路上磕头的乞丐,可绝无这种视死如归的决心。仿佛撞击连带着这片坚固的水泥地都颤抖起来,血液顿时从头部飞溅出来,混合着粉白色的黏稠的脑浆流露出来。

她的四肢仍保留着原样,只是不断抽搐着,伴随周围的高呼声。

黎安瞪大眼睛,喘着粗气,看着这条方才鲜活的生命,如同一朵艳丽的鲜花绽放在了眼前。

周围的人带着恐惧的神情退让开来,为绽放开来的花朵让出了一个圆形的舞台。

凄凉的美感,可没人能感受得到。

“大家请让开,请让开——救护车——”她朝着周围大喊,企图盖过恐惧的叫喊声,未果。

但听到命令的警员马上开始疏散人群,舞台正在被无限地扩大,场面越发庄严了,给人以无比的畏惧感。

 

她正在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九。

不过一会儿,他们便四目对视,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好像都彼此沉默着。

林九只是瞟了一眼,转眼间便淹没在人群中,她再回过神去寻找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回警局的路上,心里就像寄生了一个疙瘩,无论周围的人如何谈论刚才是有多么恐怖。

 

一直忙到凌晨,趁人都走光后,她又点燃了一根烟,打开了手机。

在拨号键处停留了片刻,她打了过去。

两分钟的嘟嘟声,以通话失败告终,她皱起眉头来,越发不理解。

于是她准备发信息:

 

今天在现场的是你吗?——

 

对面是一阵沉默。

 

警局最近一直在关注,市民无故的发疯袭击和自杀事件频繁。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要掺和进来,这件事情很麻烦

事情很麻烦,你难道就要一个人解决吗?动用警察的力量,难道还会更慢些?——

——这个怪物并非同往常的那么简单。过多的人只会拔苗助长

怪物……他们也是被鬼上身了?——

——他们失去了某些东西,才发疯的

什么东西?——

 

过了好久,屏幕对面再也没有回复,直到十几分钟过去后:

 

——早点睡,最近你一定也很辛苦,对不起

 

她呆呆地看着,等待手机屏幕自动发暗,沉默地吸掉了最后的一点烟,回忆着曾经做的那些幻想——如今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荒谬和可笑。

可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如果真要说的话。

谁能真正笑对无奈和偶然,这对天生令人厌恶的夫妇呢?他们的到来从来不会给人好下场。成也是他们,败也如此。

谁能放心地把自己交代给无奈?谁愿意让自己的人生在妥协和逆来顺受中憋屈地度过呢。

可换过来想,倘若不去逆来顺受,在绝大多数时,我们也无法改变这种无奈,抗争多半是徒劳。

最悲凉的进退两难境地,是在两条路都通向同样痛苦的深渊的时候。这时,没有人会再关注路途上的风景如何,总是以最极端的思想描绘心中地狱的图案。

 

与此同时。

林九再一次在追捕吞噬者的过程中失败了,不是败给自己的畏惧,便是败给可恶的偶然,和不可抗拒的因素。

他越发要探出个究竟——否则无法给自己的无故消失一个交代。

站在人群中,他观摩着那被吞噬掉孤独的人绝望自杀的样子,他从未见过的“以头抢地”,血肉绽放在冰冷的地面上,人声鼎沸,盖过了他们的道德与怜悯。

所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那脸上长满星辰的怪物,它并非将那些人们吞噬,而是让他们进入身体内的第二空间,慢慢消磨掉他们的孤独。这包括好的孤独和坏的孤独——

它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孤独的人,形只影单,徜徉在自我孤独汪洋当中无法自拔的,人类——容易深陷于短时间情感的动物。它如饥似渴地寻找他们的孤独感,配上他们的恐惧感作为饭后甜点,吸食来供养自我。

后来的林九,学会在那些人被吞噬后停在原地,看着原本在奔跑的人瞬间出现在被吞噬的地方,呆坐在那儿不出声,眼神中充满了空洞,他们失去孤独——这是为林九所不能体会的。

 

所以,何为失去孤独?

 

这让人类很难想象,就如同当下的人们对四维空间进行无限猜想的模样。

人们把时间作为第四个维度的计量单位,看似已经是在三维世界的认知观中最为合理的解释。但也不能排除为四维生物所耻笑的可能。

纸片当中的二维生物,他们永远不会把手伸向面前的第三维度空间,也更不会联想得到,自己正愚蠢地活在自我的牢笼中,无法挣脱。而自己正是无数三维生物眼前的玩物,转瞬即逝。即便命运被操控,他们也无从所知。

或许就和我们如今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所谓“上帝”那样,我们的一个个人生,生活的一场场画面,一点点回忆,都只是四维生物“电视机”前的笑料罢了。

正是无法想象,即让人憧憬,也让人恐惧。

 

感受过盲人的世界吗?

或许很多人会下意识地闭上两只眼睛,望着被眼皮遮盖住的黑暗,他们自以为已经来到了盲人的世界。于是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路,用双手摸索着周围的一切,生怕摔倒——再到最后,他们睁开眼睛,粗喘着气,感慨着眼睛来之不易。

值得肯定的是,当中的大多数人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人生感悟,于是更加开始珍惜自己的眼睛。但这也有值得诟病的一点——从理论上讲,他们并没有进入真正盲人的世界。

就如同让我们联想四维空间那样,视力对于盲人来说,就是一片从来未被开拓的区域,失去了能力,自然就没有开拓的可能,眼皮底下永远将是一片荒凉的原野。

所以,盲人的世界,那种“未知视力的存在”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

现在,尝试着闭上你的一只眼睛(随便哪只),睁开另一只眼睛。这个时候,请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你闭着的哪只眼睛上——它看到了什么?

或许有些人会通过那只睁着的眼睛看到眼皮的遮盖,但事实上,半闭着的眼睛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盲人的世界。如同一棵树的某一根枝干枯萎了,从来没有生长过,那是一片虚无,是无法被感知到的。

倘若让两只眼睛都沦陷在这种半闭的虚无中,这便是盲人的世界,准确意义上说,他们会比我们少一些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他们从未见到过,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恐惧感。

而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就像是一个个四维生物,正在一片他从未接触的领域,带领他们将他们的躯干渐渐地融入进去。这必然令他们感到新奇,但正因为有我们的存在,从中感受到的,更是对比产生的怜悯。

 

孤独也亦如此。

借此,我们再来反观,何为失去孤独。

 

孤独并非总是贬义意味的,人们往往会觉得所谓孤独,是孤身一人,无人诉说心事的那种堵截与不快。如同生长在龟裂土壤中的草木,终会面临枯萎的那一天。

可事实上,人们离不开孤独,任何自以为已经摆脱了孤独,高高在上的学者和法师们,他们也无时不需要孤独。

孤独供养我们的基本生活。

入睡,进食,我们在学会聆听自我声音,感受自我气息的时候,正是孤独无形中成了助推剂。

想象一下吧,在困乏到极致却无法入睡的恐慌感,疲惫与对黑暗的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而自己却只想睁着眼睛——因为失去了孤独,他将无法入睡。

这很矛盾,因为入睡正是需要宁静的环境。

于是乎,一个困乏到极致,垂头丧气的人,弯曲着他的背,徘徊在嘈杂与宁静的中间,他别无选择,也无法选择。失去了孤独,这张通往睡眠的通行证,他只好被夹杂在两者中间。一半身体承受着极寒冰冻,另一半则在火中炙烤。

孤独是概念之外,如空气那般的存在。

那些丢失孤独的人,比那些生来聋哑的人更让人觉得可悲。这是得到后的再失去,那种后悔是始料未及,不可承受的。

他们无法入睡,他们无法掩藏心中的秘密。他们失去了所有与自己独处的权利。

他们恨不得扒光衣服向公众展示,即便他们本不想这么做,可失去孤独挣脱的欲望像是脱缰的野马,它逼迫着他们去宣泄所谓“陪伴”与团结的美妙。

每一个想要独自找一片空地坐下来,独自进食的人,会发觉入口的饭变得酸涩,无法下口;

会竖起耳朵听那些周围一起吃饭的人们谈论的事情,会有想要冲上去加入他们的欲望——即便谈论的内容再怎么不合自己的胃口。

那种强行融入的恐慌啊!他们知道别人不会有好脸色看的,可这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失去了享受孤独的权利,他们成了裸体站在冰天雪地的乞讨者,他们恨不得找到最近的小屋,哪怕没有冉冉升起的炉火,他们也要进去保暖!

于是乎,他们在这种无法自拔的痛苦中选择发疯,选择结束这荒诞的后半生。

 

花了这么多天时间,只弄明白了这些鸡毛蒜皮……可林九并不对他的效率感到担忧,他正在被一个更大的问题困惑着。

作为吞食者本人,如果他生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他是如何生活的?换句话说——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能够以一个巨大的实体出现,必然也有一个强大的鬼魂在其背后作支撑——这个鬼魂又来自何处,为何对孤独情有独钟?又为何选择了他作为寄生的肉身?

“吞食孤独为生的鬼魂……”他心里嘀咕着,继续踏上了寻找真相的漫长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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