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没多远,董青丝等人就迎了上来,原来她们一直藏在不远处,见他们平安回来,方才安下心来。如今失了马匹,又不敢再进沿路的城镇,只能靠着一双脚爬山涉水,沿途也只能风餐露宿,这些倒也不算什么,怕就怕遇上梁军的大部队,虽然大肚葫芦里还有上万百姓,但多为老弱妇孺,因为那些青壮在守城战中已经伤亡惨重,所以战斗力实在不容乐观。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到一个三岔路口,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朝他们奔腾而来,这支部队气势汹汹,旗帜鲜明,看来是一支精兵。杨念等人是想跑跑不过,想躲无处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陷入包围之中。那主将驱马靠前,展开画像一一比对,脸上渐露喜悦之色。他正张嘴想要说话,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把他的目光拉了过去,他遮阳眯眼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悦道:“这姓赵的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不一会儿,那支人马也围了上来,那主将也看到了杨念等人,也是展开画像一番打量,突然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周将军,我们联手拿下了叛贼,此乃大功啊!”
周将军冷笑道:“赵将军,话可不能乱说,这些个叛贼都已是我囊中之物,你来晚了!”
赵将军自然不会妥协,他手按配剑道:“姓周的,做人不要太吝啬,要么今日功劳共享,要么谁拿下叛贼人头就算谁的功劳。”
周将军也按住配剑,死死盯着赵将军,两人心中各自盘算,暗暗较劲,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随时可能会打起来。远处的战马嘶鸣声打破了这份僵持,又是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为首的将军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他展开画像看了一眼,大吼道:“天助我也!”喊罢举刀就砍,周、赵二将连忙举剑架住,大骂道:“鲁熊,你莫要逞凶!”
鲁将军大怒道:“你们两个竟敢庇护叛贼,若再不让开我定禀报皇上,告你们谋反之罪!”
好家伙,这鲁熊虎口夺食还要反咬一口,周、赵二将岂能容他,三人刀来剑往打了起来,他们各自的部众见状,也各自护住,一场内战打得分外激烈。
董青丝道:“师兄,怎么办?”
杨念道:“先别跑,静观其变。”
三军一边砍杀,一边向杨念他们发动进攻,杨念本想等他们三败俱伤,好混个渔翁得利,可三军在内战时仍然不忘记向他们进攻,看来是等不了了。杨念抓住一把刺过来的长枪,用力一扯,那梁国士兵硬生生被他从马上拽了下来,他夺过长枪,一连打下几个骑兵,大家趁势抢夺马匹,突围而出。三军见他们跑了,也停止打斗,纷纷在后面追击,弓箭如同飞蝗从他们身后扑来,一支羽箭正中徐善睐背上,徐善睐跌落在地,小白跟着便跳下马来,抱住徐善睐就要把他扔上马背,徐善睐抓住她道:“没用的,我活不了了,你快跑吧!”
小白看着他胸口透出的箭头,也知道他命不久矣,她大吼一声,獠牙生出,霎时间化出原形,扑向前来的梁军。那些战马猛地发现一条白蟒扑了过来,顿时受了惊吓,乱成一团。杨念等人此时也已经折了回来,想要救走徐善睐,徐善睐却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活不了了,小白这样冲进去只怕也活不了了,能与她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你们快走,若是不能给百姓寻个容身之处,我们便白死了。”
董青丝怒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说罢就要冲杀过去,却被杨念一把拉住,回头对望时,大家都泪如雨下,杨念摸了摸大肚葫芦,无奈摇了摇头,此时容不得他们犹豫,小白撑不住多久,杨念突然抱拳仰天大喊一声:“道友你先走一步,我们地府再见!”
徐善睐也艰难的抱拳作揖:“你们不要急着来看我,好好活着!”
杨念回头上马,带着大家向远处逃离,回头望时,只见小白已经被梁军围攻得血迹斑斑,他们不忍再看,只能策马流泪狂奔!
徐善睐见小白被围攻,艰难地朝她爬去,小白突然冲撞来到徐善睐身边,把他紧紧缠住,那些梁兵也不敢太过欺近,只是疯狂放箭,小白身上的箭越来越多,终于她那高昂的头再也支撑不住,垂倒在地,徐善睞此时就在她怀中,四目相对,情意绵绵。那些梁军见他们已经再无反抗之力,纷纷涌上前来想要割头邀功,却不知此情此景皆在雷震子眼中,他终是动了恻隐之心,降下一道天雷,把小白和徐善睐焚起天火,免去了他们身首异处之苦。一旁的部从担心此举有违天规,本想拦住他插手人间事物,却终究是慢了一步。看着他俩化为灰烬,雷震子道:“这蛇妖祸乱人界,这道士不守清规,当受此劫!”
杨念一行人跑了几天几夜,马儿早已经跑瘫在地,但是一想到后面的敌军随时会追上,他们也不敢久坐停歇,只得弃马而行,弄得衣衫褴褛,疲惫不堪。一行人在这荒野中沉默前行,无心言语,突然杨念抬手示意大家停步,大家定睛看去,草丛中有一团灰影,也不知是人是兽。杨念轻步上前,屏气凝神细细查看,才发现是一位老者正在弯腰采药。
杨念松了口气,行礼道:“敢问老人家,此是何处。”
那老人头也没抬,只是回了一句:“无名荒野。”
杨念愣了一下,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他接着又问:“请教此处归属何地?”
“武陵郡。”说话间,老人抬头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均是诧异,原来眼前老者,竟是承天真人,他得眼神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高傲,面容也苍老了许多,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陈安不认识承天真人,但见杨念如此惊讶,他也不敢发问,就这样沉默着对视。过了一会,倒是承天真人先开了口:“你们为何如此狼狈?”
杨念便把事情经过大概讲述了一遍,承天真人的目光在他们当中寻找了一番,却没找到徐善睐,便问道:“我那徒儿呢?”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承天真人又问道:“死啦?”
大家点了点头,承天真人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又问道:“可是被那蛇妖害死的?”
董青丝道:“那条蛇妖为了救你徒弟,跟他一起死了,他们都死在梁军手里,而你们昆仑派还曾派弟子帮助梁军……”
杨念见董青丝情绪又上来了,连忙拉着她,让她不要再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还是承天真人开口问道:“那你们现在如何打算?”
杨念摸着葫芦道:“本想带着大家去崖州,可如今这形势,怕是没命跑那么远的,如今只想求一处安民之地,求真人指点。”
董青丝心想:这老头与我们苦大仇深,他现在笑话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帮我们,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个废人了,如何能帮?
承天真人顿了顿道:“我倒有处好地方,只是你们人太多了,我需要跟那里的人商量商量,你们先随我来。”
大家俱是惊喜,跟着承天真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觉来到一处桃林,又有溪水,风景极美。杨念问道:“此处像是阵法,可是真人所布?”
真人道:“非也,此阵看似已经有数百年了,我初到此地也是用了三天才走出了这桃花阵,布此阵者,修为必在我之上,你们先在这等我。”
真人往深处走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身影。大慨过了一个时辰,外面远远传来人马之声,陈安急道:“看来敌人追上来了,我们赶紧前行吧。”
杨念道:“不急,听声音他们才进的桃花阵,这阵法奇妙,我都看不出奥妙所在,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我们还是在这等真人回来。”
果然,那声音始终在远处徘徊,近不前来。又过了半个时辰,真人总算回来了,带着他们继续前行。走了半快个时辰,总算走出了桃林,才发现桃林的尽头就是溪水的源头,眼前出现一座山,山上有个小洞口,洞里仿佛有点光亮。承天真人从洞口钻了进去了,董青丝一把拉住正欲跟上的杨念,悄声道:“我们与他结的仇可不小,他引我们来此处可能有歹意啊。”
杨念眉头紧锁,悄声道:“我也担心这洞中有陷阱,可我们穷途末路,哪里还有的选,大家小心跟着,若有凶险,带上百姓先跑!”
杨念说完,把腰间大肚葫芦解下递给董青丝,自己钻进山洞,董青丝回头把大肚葫芦递给子流苏,也叮嘱道:“若有凶险,带百姓先跑!”
大家都跟进了山洞,起初洞口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房舍,还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沼,桑树竹林之类的。田间小路交错相通,鸡鸣狗叫到处可以听到。那些居民早在洞口周围等候,见他们来了也都围了上来,大概也有千余人。
大家很吃惊,这地方难道就是……
承天真人道:“你们可知道五柳先生写过一篇桃花源记,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地方却真实存在。”
董青丝感叹道:“原来世上真有世外桃源。”
想到自己开始的防范,心中颇有惭愧。承天真人让杨念放出大肚葫芦里的居民,桃源的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一个小小葫芦竟有如此神通,纷纷邀请他们吃饭。
上万人的宴席何其壮观,杨念等人感激不尽,怕会把大家吃穷了,桃源的居民却毫不在意,告诉他们这里风调雨顺又不用纳粮,他们所产的谷物烂在仓库里根本吃不完,而且这里宽阔如城,即便他们都留下来也不成问题,只是要自己动手,广修房屋,开垦田地,桃源村就能变成桃源城了。
大家听得此言,俱是欣喜不已,千恩万谢。杨念心中喜忧参半,酒席过半,大家醉倒一片,剩下的人依然在吃喝打闹,杨念等人请承天真人来到一旁,求解为何桃源人如何愿意接纳如此多的难民?
承天真人道:“一来他们先祖也是难民,见到你们落难至此,多有同情;二来这桃花阵终有失效的那一天,若是被歹人发现此处,他们目前的实力只怕难以自保,所以他们也愿意接纳新人扩充实力。”
杨念道:“只怕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真人对他们多施恩泽,他们知恩图报,不忍违背了真人的慈悲。”
承天真人听到杨念赞美却毫无波澜,只静静说道:“除恶救善,道家本分罢了。”
杨念道:“今日甚好,可在下担忧他们日后会起争执。”
承天真人道:“我今日虽落魄,但管理好这上万民众又有何难!”
杨念一惊,知道自己话没说好,赶紧道:“倒是在下忘了,真人也仙居此地,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人,我等告辞,若有缘分,来生再见吧!”
承天真人问道:“你们不留下吗?”
杨念笑道:“梁军不找到我们,不会罢休的,何况徐善睐已经走了,我们岂能贪生怕死,真人,告辞!”
说完,杨念、董青丝、子流苏、风月夕朝承天真人作揖拜别,承天真人叹了口气,告诉他们桃花阵奥秘所在,他们再次作揖感谢,转身出了这世外桃源,而陈安等人此时喝得烂醉如泥,哪里知道城主已经出去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