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悸动
陈雅兰站在客厅落地大玻璃门前看着阳台上的丈夫。
钟奕铭身穿一条蓝底条纹的衬衫,下身墨蓝色西裤,他双肘依在窗台栏杆上,两手握拳,构成一个三角,下巴搁在“三角”的顶端,他向外轻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嚓——”
陈雅兰拉开落地玻璃门。
“回来了?”
钟奕铭转过头,对陈雅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现在是秋天了,你也不在外披一件。”
陈雅兰转身踏回客厅,她伸手在一旁的木质衣帽架上取下一件米白色的休闲外套。
钟奕铭跟在妻子身后走进客厅,反身将玻璃门“吧嗒”关上。
他接过陈雅兰手中的外套披上身,室内外温度的反差,令他鼻间一阵发憷。
“阿嚏!”他经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陈雅兰问。
“不记得了。”
钟奕铭抽了抽鼻子,摇摇头道。
“奕铭,你什么时候起床的?”陈雅兰问。
“你和然然一走我就起来了。”钟奕铭说。
“那时你就醒了?干嘛不跟我们一道去?”
陈雅兰抱怨了一句。
“你晓得我不喜欢热闹。”钟奕铭说。
“难道我喜欢?”
陈雅兰不服气地说。
“当陪然然去玩呗。”钟奕铭笑道。
陈雅兰瞪了丈夫一眼道:
“看你昨晚上又失眠了,今早不忍心叫醒你。”
“对不起,下回陪你们一起去。”
钟奕铭妥协道。
“哪来的下一回?要不是为了见张凤相亲的对象我也不会去。”陈雅兰说。
“见到了?”钟奕铭问。
“长的比你帅多了。”陈雅兰轻笑道。
“来的人多吗?”钟奕铭问。
“嗯。”陈雅兰点头。
“然然开心吧?”钟奕铭问。
“叫了她几次也不肯回家,小姑娘玩疯了,衣服都湿透了。”陈雅兰说。
“换了吗?”钟奕铭问。
“还好我在包里备了一套。”陈雅兰说。
“然然呢?”
钟奕铭向客厅四处张望。
他这才发现没有听见那个小机灵鬼叽叽喳喳的声响。
“然然在她房里,上到车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陈雅兰说。
“估计这丫头是玩累了。”
钟奕铭坐到沙发上,猛地他想到了什么,转身询问妻子道:
“你抱她上来的?”
“嗯。”陈雅兰点点头。
“雅兰,你怎么不打电话让我下来?”
“我打了。”
陈雅兰简短地说。
钟奕铭手插裤袋但没摸到他的手机。
“这里。”
陈雅兰指了指沙发旁的玻璃矮圆桌上黑色外壳的手机。
钟奕铭打开通话记录,有妻子四个未接来电。
“我在阳台没听见。”钟奕铭说。
“我进门你也不晓得。”陈雅兰说。
“雅兰,对不起。”
钟奕铭歉意地说道。
陈雅兰扫了眼餐桌上的粉色菜罩,眼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
“两点多了,你还没吃中饭吗?”陈雅兰问。
“早饭吃的晚,我也不饿。”钟奕铭说。
“你刚才在阳台上想什么呢?”陈雅兰问。
“发呆。”
钟奕铭笑笑道。
陈雅兰把着沙发扶手在丈夫身旁坐下。
“奕铭,凡是都要有个度。”陈雅兰说。
“我不懂你说什么?”钟奕铭说。
“你不觉得做的有点过了吗?”
陈雅兰声调明显加重了。
“你什么意思?“钟奕铭问。
“小婉和我说,你每天都去接送小花上下班。”
陈雅兰口气变得不太客气。
“雅兰,你不知道小花住的地方离商场有多远?”钟奕铭说。
“奕铭,你对我都没有这么殷勤过。”
陈雅兰的眼中冒出了点点火星,她怒道:
“远到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吗?钟奕铭,小花没有你她就不活了吗?”
“雅兰,你今天怎么了?我去接送小花你也晓得的。”
钟奕铭侧身握住妻子的手说。
陈雅兰甩开丈夫的手,她口气焦躁地说:
“我知道不代表我愿意你过去,你现在倒是不起晚床了,每天天蒙蒙亮就出门,我醒来哪次你在我的身边?”
讲到后来她带着些许的酸楚。
“雅兰,这段时间我入睡都不用吃药了,一觉睡到天明。”钟奕铭说。
“是不是我还应该去谢谢小花?”陈雅兰反问道。
“雅兰,你怎么这么说呢?我的心结你是知道的。”钟奕铭说。
“现在你的心结解开了?”陈雅兰问。
钟奕铭低下头沉默不语。
“不失眠了,噩梦也不做了是吧?”陈雅兰问。
“雅兰,你想我怎样?”
钟奕铭抬起头望着妻子反问道。
“和花惠芬做一个了断!”
陈雅兰言辞灼灼地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
钟奕铭蹙了蹙眉说。
“为什么不可能!?”陈雅兰厉声问道。
“你小声点,不要把然然吵醒了。”钟奕铭说。
“奕铭,你心里如果还有我和然然的话,就立马和花惠芬做一个了断,给多少钱,你说个数,我明天就拿给你!”陈雅兰说。
“雅兰,我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公司和家里两头跑,还要带好然然,我什么力都没有出,你等我小半年,小花说了,她再做个一年半就回老家去。”钟奕铭说。
“回去干什么?她不是很缺钱吗?”
陈雅兰狐疑地问道。
“她老家有片苹果园,馨馨死后就一直荒废着,她想先把欠的债还清,然后回去和她老公一起把果园重新搞起来。”钟奕铭说。
“她需要多少钱?”陈雅兰问。
“小花不会收的,上回医院的押金她都还我了。”钟奕铭说。
“你知道小婉店铺里的同事是怎么背后议论你和小花吗?”
“那是他们误会了,我和小花是清清白白的。”钟奕铭说。
“奕铭,你这不是在帮人家,反而是害人,小花好好的名声被你给搞臭了!”
“胡说!我一直待在暗处。”钟奕铭说。
“正大光明的,你干嘛要躲在暗处?”陈雅兰反问。
“我不想增加小花的麻烦。”钟奕铭说。
“小花不止一次叫我不要让你再去了,你听了吗?”陈雅兰哭嚷道。
“知道了,我不去了!雅兰,我真的不会再去了。”钟奕铭说。
“今天张凤转弯抹角地和我说,你陪小花手术的时候,自称是她的丈夫?奕铭,你这是内疚吗?我看,你分明是魔怔了!”
陈雅兰大声说道,话到后来她突地站了起来。
“医院的人太杂,我说是朋友,他们更容易想偏。”
钟奕铭急急地解释道。
“是吗?”
陈雅兰略带沙哑地反问,她的眼眶里盈着泪。
“妈妈,爸爸,你们在吵架吗?”
钟乐然怀里抱着一只粉色的毛绒玩具兔,她惺忪着双眼走到夫妻两人面前。
“然然,妈妈没和爸爸吵架。”
陈雅兰和女儿温和地说道。
“爸爸,妈妈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你让她哭了吗?”
钟乐然问坐在沙发上的钟奕铭。
“不是的,是妈妈刚才切洋葱切得。”
陈雅兰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替丈夫解围,她说完背过身抹去脸上的眼泪。
“然然,今天玩的开心吗?”钟奕铭问女儿。
“开心。”
钟乐然说着展开一抹不经修饰的笑,将她前门那颗刚缺失的牙露了出来。
“然然,把你今天收到的礼物拿给爸爸看看。”
陈雅兰柔声地对女儿说。
“现在不,我先填饱了再说。”
钟乐然左手抱着毛绒玩具,右手拍了拍肚子对妈妈笑道。
“今天那么多好吃的还把你饿着了?”
陈雅兰含笑对女儿说。
“我没顾上嘛!”
钟乐然说着一蹦一跳地跑向餐厅。
女儿吃的时候,钟奕铭也顺便吃了一些。
餐后,陈雅兰陪女儿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钟奕铭则走到阳台点上一支烟。
看着口中吐出的一团团烟圈飘散在空气中,钟奕铭陷入沉思。
他昨天晚上想了一个通宵。
小花说她丈夫明天过来。
月子里不好同房。医生的叮嘱回荡在耳旁。
是否要去提醒一下小花?
钟奕铭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雪花。
他给花惠芬备注的微信名,和十年前一样。
这话叫他如何开得了口?
出月子还差两天,是不是问题不大,而且小花老公那方面也不行。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这是小花的家务事,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她应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他自我劝慰道。
小花是他的一片净土。给予他——
渴望而不可及的——
心灵的宁静。
钟奕铭坐在车上等待小花。
耳畔覆盖着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境。
他仿佛抽离开自己生存的世界,来到另一个时空,没有污染,没有谎言和欺骗,没有压力,有的只是“滴答……滴答”泉水般纯净到极致的声音,令他的头脑一片空灵。
小花的身影一点点在他面前清晰起来,心不由自主地跳跃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雅兰说的对。
是他自私了。
为了寻求心灵的宁静,却忽视了小花的处境。
他应该和小花保持距离。
在吗?
雪花的聊天记录上跳出一条留言。
很快又被对方给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