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一模的考场上,可今天她发觉状态不怎么对劲。
不同于以往早上的那种疲惫,人像是轻飘地浮在空中,感知不到脚下的力气了。
也许是昨晚背书背得太晚的缘故,她没有多想。
考场内的人并不多,而不少人还在指头上掰算着,在记知识点。
有些人还在外面,正捧着书,好像看的每一眼接下来就都将要考到了。
可她无权评价他们的对与错,因为这里的大多数人,分数比自己都要高得多。但这让她异常反感与不悦。
开始动笔时,那种仓皇和迷茫更是平日里从未体验过的,她发觉眼前的重影越来越严重,已经到无法看清题目的地步了,这让她慌张起来,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不知是何时,这阵颤抖就像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流行病毒,很快便传遍她的全身,早已不可控制了。
她感受到心跳正在急剧加速,以至于她不得不持续频繁地吸气呼气,以跟上心跳的供氧,可越是吸气,她越是疲惫了。
终于,她低下头来,不可控地倒在了桌子上,最后对世界的感知是监考老师用力摇晃着自己。
接着,一段又一段杂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看样子是新鲜的。
有林九正盯着自己摇晃的样子,有救护车顶的画面,也有检查手电的惨白的灯光。
一时失控错乱,黑白颠倒。
等她真正恢复意识,看到林九正在门口,和医生讨论着什么东西。
“让她平时注意休息,不要让她受到太大刺激……”医生抱着一叠资料说:“病人醒了,先做安抚工作吧。”
林九转过来,仓皇地跑到了床边坐下。
“现在感觉舒服吗?还有头晕这些吗?能认得清我吧?”
她也来不及想这些问题的经过结果,只是默默地点头。
“我是太久没睡觉了?还是,为什么还是感觉很奇怪。”
“医生说是过激情绪导致激素分泌过多而引起的内分泌紊乱性昏迷,之前的白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最近你的病情有所恶化,再加上你那天晚上应该是熬夜了。”
鹿欣依稀记得这个名词。
“先别管那么多了,治病要紧。来,先吃饭吧。”林九说着,把用塑料袋捆起来的碗解开,里面是热乎的馄饨。
看着他匆忙挑起一旁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捞起一块,贴在嘴边轻轻吹拂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在无意之中,自己暴露出来些什么东西,而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无故消失的怀疑,她越发烧红了脸。
倒不是羞愧或是什么,而是那种令人不自在的,裸露的样子。
就好像自己已经把衣服脱得一览无余,袒胸露乳地朝着舞台上走去,周围正是赞叹不已和惊讶的拿着照相机拍照的人,而她只能察觉到轻轻的议论声,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这越发让她感到恐慌。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走的每一步,在没有内衣的陪衬下,乳房正耷拉在一处四周摇晃着。这种突如其来的拉扯感让她更加不自在。
台下的人们钟爱她的恐惧,也正是恐惧成了这场走秀的最大卖点——人们莫名聚集起来,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等到一睹芳容后,又如同无事发生,走散开,唯独留下她在舞台后面,为自己的暴露而颤栗。
“你脸怎么了?不舒服吗?”林九把勺子靠到了她的旁边,却发觉鹿欣浑身上下唯一的变化只有泛起的红晕。
她被这句话传唤回现实世界,咬下了第一口馄饨。
可真正吸引住她的不是馄饨的口味,是从她嘴边离开的勺子,尚存的颤抖感——唯一能体会到的人的温度。
她弱小的自我再次把她传唤到了她的独立世界,乌托邦不再,眼前是一片大海。
月亮的白光铺在波澜排布的海面上,展露的是说不出的祥和,也或许带着一些阴森。
背后正吹来阵阵凉风,想把自己朝海面上逼近。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威胁,一场阴谋,不像是眼前所看见的寂静。
她发觉脚下踩着的不是砂砾,而是有被附了生的贝壳正悄悄地隆起着,想要突袭自己敏感的脚掌心。
海水正在自己的眼前涨落,沙子和海水混合在了一起,已经几乎分不清了。
耳畔,海声之外,还传来了钢琴的和声,一阵接着一阵,音阶正渐渐地降低。
一阵悲凉与生命正轻得漂浮起来。那种耐人寻味却无暇顾及的轻浮感,混合在充满鱼腥味的海风中,从自己的肺叶进入血液,正要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迸发出来。
这平静的海风,无时不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又或者是排满钢针的铁板,就要把自己的身体戳穿了——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血肉分离的撕裂声,却感受不到疼痛,唯独有心跳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在无人的寂寥中,月亮的照耀下,她仿佛没办法再进行自以为是的欺骗了。
一切都被月亮的眼睛看得透彻,自己那面对孤独的恐慌感,那不知所措,那对于无人的孤独既憧憬又抗拒的踌躇——
她想啊,月亮正斜睨着看自己,正怀着恶意,讥讽地,揣测着她内心的想法,就像是盲人正四处抓捕,她已经被逼到了无处可逃的角落,而那抓捕自己的恐惧的手,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它看样子是要把自己的心给掏走了。她显然不愿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不由她说了算,因为她的良心已经被未知与懦弱霸占了。
沉默的气息已经难以让人忍受了,她的嗓子眼里正有蛆虫在蠕动,等着她喊出什么声音,好把这阵酸痛和瘙痒感去除掉。
月亮的愤怒越来越清晰可辨,海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限上升,压倒在自己脚下的贝壳被无情地吞噬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恐惧感背后掩藏的紧迫感,不安的种子长出的枝芽戳穿了她的脾脏,肺,心脏,她正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海浪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
“又想到什么了吗?”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海浪正是林九的呼唤声。
视野变得明亮了,但她的心房却更黯淡了。
“别想了。”林九把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拂去了挂在眉前的发梢,“好好休息一会儿,我都在的。”
她没想到,面对着大海留下的眼泪这时涌了出来。
他放下了碗,拥她入怀。
“好好休息。”
她把泪水染在他胸前的图案上,把对莫名而来的不安感接着抽噎宣泄开来。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话,对我说不出来。”他说,“没事的,谁还没点秘密了,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沉默要很大的勇气,要善待拿着刀威胁心脏的恐惧,也要压抑脱落出口的憧憬。
她听着他心口传来的阵阵心跳声,好像正把火星洒在自己的心头上,一阵灼烧感随即传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同燃烧那样疼。堆满木头的火堆里送来了一阵恶风,爆炸让烈火中的怪物越发猖獗。
火焰来源于那早就紧闭的大门被敞开的瞬间,本这凉风会是上天的一阵美丽的眷顾,可惜她正偷偷点燃了火苗取暖,如此持续了足足四年。
她的灵魂,那曾经对自己笑脸相迎的灵魂正板着一张凶恶的脸,将自己的肉体捆绑在十字架上,把那说不出的怨言积攒成铁链上的每一条倒钩,用抽打来述说肉体犯下的无上罪恶。
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那来自于她一直想方设法潜藏却也想方设法跳脱的灵魂,如今除了愤怒,那本应该有的良知和理性都消失殆尽了。
她正一声声地叩问自己,伴随着铁链抽打的响声:“你有何理由对我背叛,你有何理由拒绝服从?”
不知不觉间,她无比崇尚的为人正把自己的肉体一步一步地逼上绝路,她看见的迷离的重影,她的白发,在另一个她眼里看来都是值得纪念的伟大奇迹。
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恶魔,如今正在啃噬自己的身体,做最后的“净化与修行”。
那个故作刚强的自己,正被可悲地捆绑在十字架上,那链条上分明地写着种种罪状,无一不指向了——欺骗。
而另一个她,那个让她如此心生向往,无比爱慕,超越了从前与未来,承载着一切感情的人,舔舐倒钩上自己的血液和皮肉,坐在王座上展露自己的威严。
她为此感到不安,她为此而羞愧,那倒钩划出来的伤疤聚集在她的脸颊两处,红得像发烧的病人。
回过神来,她仍睁着惊讶的眼睛,靠在林九的胸前。
在她的眼里,他成了那个外来者,成了两个自己之间的第三者。无意中,鹿欣并非所意地想把林九拥入怀中,恨不得吃掉他的每一处,将自己一览无余地展现开来——可也想用最锋利的刀子插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就此停止运作。
矛盾之下,她轻轻地用力,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推开了。
“需要我走吗,你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着他站起身来,方才的拥抱铸成的脐带感受到了拉扯感,不可言说的疼痛传来了,这阵拉扯正用刺痛相逼,让她不得不把身体朝前靠。
“不用……你就在这儿。”
林九愣了愣,找到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床的角落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看到我会感到心慌吗?”他担心地问。
她一时不知该传唤出那个十字架上的自己还是拿着鞭子的自己来回答,自己的身体已经分成了白昼与黑夜,而可怜的她失去了所有的支配权,只得在不断地轮回中寻找生存之道。
“没有,只是想找个人陪着。”她嘀咕着。
“行,那我就陪着。”
林九侧过身,朝窗外的黑夜看过去。
沉默了片刻。
“你有感觉到孤独吗?平时。”他问。
就理论上而言,她从不应该孤独的,她的朋友永远只对自己忠诚,至今都还没有背叛过自己的案例,每时每刻让自己活在快乐之中——哪怕有时候只是虚妄瞬间留下的快乐。
她回想起了第一次搬到那个家的快乐,她曾把寂静中的灯光掩映称作是绚烂的华彩,她把走在闹市的孤独脚步称作是最美的舞蹈。
可一切都在自己把钥匙交给他后乱了阵脚。
家里的寂静不再令人享受了,就连片刻的寂寞都成了能杀死人的毒药,她不时要喊一声,或是颤抖一下身子,发出一些声音,让自己不要被曾经的孤独空间拉扯回去——不知为何,她开始恐惧了。
“以前没有。”她如是回答道。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他问。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脑海中又如同刚才,闪现过了许多怪核场景,“认识你之前。”
“意思是……”他寻思,“我把原来的你的生活打乱了?”
“别再说了,”她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打不打乱,我不记得了。”
“如果有的话,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个头。我又没说现在有多惨。”
房间被沉默充斥着。
“是因为黎安姐姐吗?让你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挺好的。她很关心我,我也很喜欢她。”
至于回答是哪个自己做出的,她无从得知。
“医生说,你之前有过就诊历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有这个病的?”
“小时候,我妈带我来看得病。”
“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晕倒吗?”
“只是头发发白,身体虚弱。”
“病情加重了。”
鹿欣没说话。
她正把现实和虚拟融合了起来,站在舞台下欣赏自己的,举起相机或是欢呼的人,全都是林九。
是因为换作认识的人了吗?她的恐惧感有些消退了,但原因是被另一种正面的情绪掩盖了过去,那是她不愿意深究的情绪——对她来讲毫无意义,虽然整个思考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欺骗无形之中被他的问候与爱毫无保留地拨开了,像一把火放在棉絮团里,看不见的火焰往往能骗过时间,那种悲戚的壮景,即危险又美丽。
看看如今这个坐落在病床上的自己——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接受她的,她软弱,浑身虚脱,一身都是脱不开的病,成了被药物驱动得没有灵性的行尸走肉,任何陌生人致以的担心的问候,一概被认为是怀疑与好奇——她噩梦里时常管顾不厌其烦的例子。
她会用最刚强的一面,将他们好奇地眼睛戳瞎,把他们逼近的脸浸入开水中,让他们匆忙地奔走开,留下残忍来欣赏它的杰作。
可对待他,她却找不到理由让自己的残忍主导,正如同往常一样行事。
留下那个无能的自己,唯一的机能就是颤颤巍巍地回答问题,还有脸红。
她还在猜疑——是否已经找到了真正值得依靠的彼岸的伊甸园,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看不见他善意的背后是否还笼盖着一层不可跨越的隔阂,要是太早地表露出依靠与依附,自己便不再能称得上是自己了。
可这一声声亲切的问候,还在拨开自己方才建立起来的防线,她的内心正面临一个巨大的敌人,正是那份未知,铸就了这个敌人不同于常人的,令人不可估量的力量。
“诶,我说。”她开口了。
“嗯?”
“你讨厌我吗?”
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犹豫。
“怎么说呢。你是经常不听我话。”他说。
这让她的内心有了些许慰藉——自己的冷静或许是对的。
“但我挺喜欢你的。”他接上话。
她抽动了一下,随着一阵急促的吸气声,轻飘飘地传入他的耳中。
“无论怎么说,你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不调皮的时候。”他调侃地笑了笑,“当然,也很聪明,指的是推理这块。”
“那,我也是。”
“嗯?什么?”
又是一阵更持久的沉默,她的双手紧紧揪住被子发出的声音很清晰。
“以前对你挺刻薄,一直想和你道歉的,但是没找到机会。”
“我知道。”他笑着挪到了她旁边,“刀子嘴,豆腐心。”
他看着鹿欣的背后,看不见她已经通红的脸。
“早点睡吧,医生也说了,你需要休息。”林九站起身来,准备走。
“能别走吗?”
“一个人会不舒服吗?”
鹿欣没说话。
“好吧。”林九说着,把一旁的长椅挪了挪位置,靠着床近了些,然后便躺了上去。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你也睡吧,休息一会儿。”
“知道了,快睡吧。”林九把一旁的灯关上,静静地听着一旁传来的平静的气息声,还有楼下的喇叭轰鸣。
她转过头去,趁着林九没有注意,看着他的侧脸——她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担忧,反而是如释重负,像是觉得很充盈,很饱满。
带着这种疑惑与不安,最终沉溺在困意之中,她闭上了眼睛。
凌晨三点,林九惊醒,被耳畔传来的声音和一阵奇怪的感觉触动了感官。
他连忙站起来,满眼仇视地看着四周,除了熟睡的鹿欣,和洒在她脸上祥和的月光,病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静止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披上大衣走出病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走下楼梯,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钟在心头敲响,余音正随着声波震颤着自己四处的肌肉。
前路越来越黑,黑到刚洒下来的月光仿佛被藏匿进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跑出病房,他环顾着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转过身去,朝着一处没有人的狭窄的巷子里头奔走进去。
巷子很窄,很昏暗,只有巷口的一盏老旧的路灯提供照明,月亮和星星全都被云雾遮住了,周围停靠的汽车像一具具尸体一样毫无生气地平躺着。他靠近着,心跳越来越强烈,眉头也越发紧皱。
直到巷子的全景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令他惶恐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女人正穿着零散的衣服,朝左右把身上的挂件和首饰丢在一旁,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猛冲过来。她的脚步看似很快,可在林九的眼里,她始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貌似正在做无用功的原地踏步那样,被关押在一条无形的履带上,即便是再拼了命地朝前跑去,绝望的履带正伴随着象征着死亡的机械声朝着背后运作。
而在她身后的,除了那片巨大的,看不透彻的阴影之外,一个披着黑色纱布的人形生物正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来。它比女人高出一截身子来,目测上去有两三米高,下身并不瘦弱,而是顺着黑色的纱布挂下来,笼罩出了一片未知领域。
而它的上身,也即是脸部的地方,长出了一片发着光的螺旋,那螺旋周围的星辰正朝中间汇聚着,像极了银河系的百般星辰。可或许是太远的缘故,林九看得并不真切。
他也被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惊讶到了——一个看似并没有寄生在人体上的类人型生物,竟然变成了常人所能看见的实体。而他也正以笼罩整座巷口的阴影,一步一步蚕食掉他的理智。
眼看着那仓皇逃窜的女人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紧接着,它从阴影处延伸出一条触手,缠绕在女人的腰间,那女人被一股莫名的怪力举了起来,正在空中摇曳挣扎,随着触手左右摇摆着。
更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一丝女人的尖叫声——明明她的嘴巴张得如此大,她脖颈处的肌肉正上下急促地运动着,可他就好像在看一部哑剧那样,那份恐怖的死寂,更是让他无法理解。
触手将女人的头朝着它面部的星云聚集处伸过去,她的头竟神奇地朝里面陷了进去,就好像转瞬间融为一体了。
那正在摇晃的双腿随着她身体的融入逐渐没了动静,就像是被蟒蛇咬住头的老鼠一样,很快不再抽搐了。
那女人就如此被吸收进了它庞大的身躯之内,而它正如同无事发生那样,正转过头去,准备朝背后的阴影处走去。
林九有一种预感,这是少有的机会。
于是他赶忙朝着巷子里头冲过去,方才那如同履带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他正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朝着那片黑暗慢慢逼近。
就在快要踏入黑暗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等到睁开眼睛时,自己还处在那片巷子之中,他先是一惊,回头一看——那片阴影如故地坐落在那里,原来一切都只是虚构的罢了。
那为什么那个东西具有对现实世界的实体进行实际伤害的能力呢?
林九继续朝前跑过去,他正离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是靠近,他越是看清晰了些——那黑暗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看不到头的,深邃的黑暗,让人的视野一瞬间堕落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脱不开身来。而黑暗与现实的边界模糊不清,他就算靠得再近也看不太清楚。
跑到喘气都费劲,他马上就要追上了。
可这时,它突然停了下来,立马转过身去——
那深邃的星河,仿佛看不到尽头,就好像真正的浩瀚宇宙中的银河系那样镶嵌在这一片黑暗境地里。
突如其来的停步和正面应对的恐惧,吓得林九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它也正俯下身子,用方才吞噬了人类的那片光芒瞪着林九的眼睛。
就像是有意识的人类那样,如此,两人的目光保持着沉默,但也无法说林九所看着的是不是它的双目。
林九喘着粗气,直冒冷汗,立马坐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
巷子里只有一阵一阵的喘气声。
一眨眼的功夫,它便在林九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巷子恢复了它原来的模样,昏暗路灯照来的光芒眷顾在了林九的身上。
他转过头回去看了看,却看不见那个被抓起来吞噬掉的女人——她,一个真真实实的大活人,如此凭空消失了。
等到喘过气来后,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拍拍裤子站了起来,朝着巷子的两头望去——依旧是空无一人。
理论上来讲,不存在能够脱离人类肉体,而能对现实世界产生物理影响的鬼魂,更不要说将一个人凭空吞噬掉——又或是说,它的体内正存在一个控制它的肉体。
如此隐蔽的环境,人烟稀少的时间,和形影只单的人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怎么看都是有着明确目的的。这此中必然会有什么蹊跷。
他心里盘算着,暗自下了决定。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个被吞噬的女人,正呆坐在原地,好像遗忘了一切的样子。
次日早晨,鹿欣揣着朦胧的眼睛望向刺眼的天空——却发现本该躺在沙发床上的他消失了。
她看了看手机,8:42,并没有什么通知。
正当她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他风尘仆仆地背着挎包,提着一袋早餐走了进来。
“诶,醒了啊。”他若无其事地问候。
“你去哪里了?”
“啊?我,我没去哪里啊。”他到床边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把包子和牛奶放在了床头柜旁,“早饭来了,先吃吧。”
“那你背着包是要去干什么。”她问。
病房内陷入沉默。
“只是突然接到了活,所以就早点动身去收拾了点东西。”
“是去哪里?”
“这个你就别问啦。”林九拍了拍她的头,“你现在养病要紧,这次可就不要逞强了哦。”
“我不是这个意思……”鹿欣嘀咕着,“你这次要去几天?”
“暂时还不清楚。”林九说,“单子可能比较大,应该会花上一些时日,而且可能不能经常联系。”
“不能经常联系?为什么,它连你打电话都要管?”
“不是它要管……只是,实在不方便。”他支吾着说,看着鹿欣失落至极的神情,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看着他一脸无奈,带着歉意的样子,她忽地发觉到了方才自己的神情,狼狈的样子。
她于是立马严肃了神情,把身子朝床上靠了靠。
“嗯,怎么了?”林九问道。
“没事,你该忙的去忙吧,工作要紧。”她说,眼睛朝着一旁看去。
“真的吗……”
“干嘛,”她扭过头来说:“我要是留你,还能留得住?况且也没什么必要留。”
“那……那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耳朵都听出茧来了——”她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不吃重口味的东西,要听话,不乱往外跑,要是有事情就找黎安姐……”
林九看着她碎碎念的样子,笑了笑。
“记得很清楚嘛。”
“都说了,耳朵都听出茧来了,能记得不清楚?”
“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林九又拍了拍她的头,“等回来了,好好补偿你。”
“补偿什么?”
“还没想好。”他站起身来,背起挎包。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真扫兴。”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就是了,好好养病,实在有事发信息给我,我抽空会回的。”
说罢,林九便离开了,鹿欣一直望着窗外,就连他最后离开的背影也不愿意看。
林九走出了医院,望着阴森的天空,拨打了电话。
“喂?”黎安接起电话。
“喂,最近工作有些事,不方便联系,就不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