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玉米一成熟,冀子便打点行囊外出帮工,这一带盛行帮工习俗,冀子一料子下来能挣两三千元。来到彪角镇,天空飘起小雨,有个女人却在濡湿的田野里拉运玉米秆,可能装得太多,板车陷进垄沟拖不上来,女人急得哭泣起来。冀子心中就不是滋味,三脚两步冲上去按住板车的辕邦,气势磅礴地说:“大姐甭犯急,我来帮你拉拽!”说着将拌绳搭在肩膀,前腿紧弓,后脚猛蹬,蛮牛似的全身用力,板车便在“吱吱哑哑”的响动中被拖到地头的路面上。
女人感激涕泪,掏出手帕让冀子擦汗,冀子憨憨地笑了:“不用!”说着用衣袖抹抹脸上的汗珠,道:“干脆我帮你拉回家去……”女人千恩万谢,陪冀子一路行走,冀子方知女人名叫草叶,两年前丈夫陈大用中风瘫痪,家中农活全由她一人打理。
冀子顿生悲悯之情,将玉米秆拉到草叶家码堆摞齐就要告辞,屋里却传来草叶男人陈大用的声音:“草叶,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无论如何也得让汉子吃顿饭……”冀子推辞不过,只好坐下来和陈大用拉家常,草叶便上厨房做饭去了。
草叶家的厨房在院子西头,距正房几十米远,她抱了一抱柴火进到里面正要生火,曹二旦却闯进来了。曹二旦是彪角镇人见人恨的泼皮无赖,一进门便搂住草叶口喷秽语:“草叶,陈大用的家伙早不行那,我来给你解燃眉之急……”说着就在草叶胸脯 上乱摸。草叶恶心得要死,却不敢得罪这个横世魔王,东躲西闪地预防不测,曹二旦就把她压倒在灶眼门前的柴堆上了……
眼见曹二旦就要得手,后脑勺却被重重一击,冀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屋地上:“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如此龌龊!”说着一把揪住曹二旦的后衣领一提一摔,曹二旦便像一捆稻草被扔到院子里。曹二旦不知所措地爬起身子,见冀子像尊铁塔站在身后,不禁一怔,随之便跳着双脚叫骂起来:“谁家女人裤裆破了漏出你个多管闲事的野杂 种?这里是彪角镇,不揍你个屁 眼淌脓就不知马王爷长着三只眼……”吵嚷中抓起一把镢头向冀子抡来,冀子机敏地晃过,顺势将镢头夺到手中,一个扫堂腿将他踹翻跟着踩上一只脚:“不要这灯那灯猫儿点灯,再敢欺负女人,挖出你的眼珠当水泡儿踩……”
曹二旦这才知道遇上真神,惊恐中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算你小子恨,我这里就去叫人,不打出你的屎来就不是曹二旦……”
曹二旦一走,草叶便泪眼婆娑:“冀子你闯祸那,曹二旦啥事也做得出,他来报复我可咋办……”冀子义愤填膺:“我马上去报案,让警察来收拾他!”草叶抹着泪水说:“判不了死刑关几天还得放回来,一放回来狗贼会变本加厉的!”草叶长叹一声:“都怪大用瘫患了,曹二旦才这么欺负我。冀子,”草叶叫了一声:“只要你不走,我就不怕曹二旦!”
冀子一怔:“这咋行?我是出来帮工的,找不到活做就得饿肚子……”冀子的话没说完,就被草叶的笑声打断了:“原来你是帮工的?真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透那,我家三亩玉米还没挖,挖了玉米要蹚地,蹚了地得种麦,正愁找不到人呢,你就留下来给我帮工吧……”
秋天的田野一派丰收的景象,冀子只穿一件背心给草叶挖玉米,他弯腰弓背左手把住玉米杆,右手挥舞短镢向玉米杆的根部挖去,玉米秆便像小树一棵一棵倒在地上了。等玉米秆倒下一大片,冀子便蹲下身去掰棒子,带着缨线的玉米棒在地头堆成小山,冀子禁不住唱起陕北民歌“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哎,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嗨赶牲灵那个汉子哟嗨过呀来的个了哟,你若是我的妹妹儿哟,嗨,你就招一那个手,你不是我的妹妹哟,嗨就走你的那个路……”
一曲未了,草叶拎着一只黑瓷罐过来了。草叶来给冀子送水,见他的民歌唱得这么好,惊喜不已地说:“冀子,这歌声和阿宝不差上下,干脆年底去市上参加大赛,说不定能拿回奖哩!”冀子傻傻地笑了,草叶便从黑瓷罐上取下用做盖子的白瓷碗倒了满满一碗热开水敬服地双手端给冀子:“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冀子双手去接,手指头却摸着草叶绵软的小手,随之便蝎子蛰了一屁股似的往回抽,白瓷碗“啪啦”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得满地都是。
草叶胀红着脸不说话,冀子的心窝就像揣着一只兔子“蹦蹦蹦”乱跳,有话没话地找话说:“草叶,把玉米收完我就给你种麦,听说丰产8号亩产1000斤,你就种……”话没说完,斜刺里飞来一块拳头大的料姜石“啪”地一声打在冀子的后脑勺上,冀子“唉呀”一声按住脑袋晕倒地上。
草叶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将冀子揽在怀里用手按住他的脑袋,一边揉搓一边呼喊:“冀子,冀子……”
冀子醒过神来,但后脑勺已是血糊一片。草叶放声大哭:“一定是曹二旦下的毒手,狗贼偷着咬人哩!快,我送你去卫生站包扎……”
草叶半搀半扶地将冀子送到医疗站包扎好伤口,冀子就在草叶家养了几天伤,身子恢复后去找曹二旦问个明白,这家伙早不知躲哪里去了。冀子余怒难消地返回草叶家,却见草叶用菜刀给牛剁草。青绿色的草汁浸染了她的手指,仿佛羊脂玉和上翡翠绿。草叶家养着一头大腱牛,耕地拉坡是个好帮手,陈大用病瘫后大腱牛没卖,草叶每天都用菜刀给牛把麦草和青草剁碎,拌上豌豆、麸子饲喂。冀子不无感慨地说:“菜刀剁到几时去?用铡刀铡呀,铡子呢?”草叶说铡刀在牛棚里,冀子便从牛棚把铡刀抱出来,放在院子的麦草垛子跟前,反客为主地说:“来来来,你擩草,我着铡,给牛多铡一些……”
草叶顺从地蹲在铡刀跟前,从麦草垛上扯下一抱麦草,窝成长条状的一个小团,然后左腿半跪贴紧地面,右腿半跪压在成团的麦草上,双手在右腿的配合下向铡口擩草。陈大用健康时,草叶经常配合他干这活,陈大用瘫患了,草叶一人难操铡子,只好用菜刀来剁。冀子紧握铡刀把半悬空中,等草叶将麦草擩进铡刃底下,他便猛压铡刀把,“喀嚓喀嚓”的草断声就在庭园醉迷地响起来。从铡刃下面流淌出来的草节像小鱼哗啦啦散落,亲吻着草叶的胳臂、脚面,年轻少 妇的芳心像春天的湖水泛起涟漪。她想起苞谷地和冀子手碰手的情景,还将他搂在怀里呼叫时的场面,一种冲动压也压不住地袭上心头……陈大用瘫患两年,草叶没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冀子的出现却令她迷恋恍惚,她静静地看着冀子那身强壮的腱子肉,擩草的双手便停止不动。冀子空铡一回低下头问:“擩呀,怎么走神哪……”草叶不说话,突然站起身子,将冀子紧紧抱住……
这一切被躺在土炕上的陈大用从门帘缝隙里看见了。陈大用一瘫患就想过死,但草叶看得紧死的愿望难能实现,陈大用便让草叶另找男人,草叶不答应,陈大用便觉自己连累了二十八 岁的草叶。草叶对冀子动情,陈大用说是高兴其实心中苦得如同啃了一口黄连,但草叶委身冀子总被受曹二旦欺负好,疾病缠身的陈大用便生出一个新想法……
麦子种完后落了一场透雨地里干不成活,冀子就睡在草叶家的牛棚里饲喂大腱牛。已是三更时辰,他用一只断了把的马勺在石槽边的老瓮舀了一瓢豌豆粉倒进槽里加上水和草搅拌均匀,大腱牛便有滋有味地嚼咽起来。冀子会心地看着大腱牛吃草,门口却传来草叶的声音:“冀子,我来和你睡觉……”
冀子一惊,脑子里顿时模糊一片,草叶已把手中的枕头放在土炕上开始脱 衣服。女人性 感的肌体在电灯光的照耀下仿佛白玉雕成,冀子看了一眼低下脑袋蹲在地上,惊恐失乱地说:“不 …… 不要……被陈大哥知道了……”
草叶嘿嘿笑着:“是大用叫我来的,他让我给你做老婆!”冀子霍地站起来:“草叶你说啥?冀子咋能做这种事……”草叶愣住了,随之哭叫起来:“哪你为什么在苞谷地捏我的手?还在铡刀旁接受我的热吻?把人家挑逗起来了,你却装开正经……”
冀子哭笑不得,在苞谷地捏手纯属下意识,而铡草时被草叶热吻是没提防,没想到草叶却……冀子不知怎么向草叶解释,草叶已是满脸愠怒:“冀子你不要以为草叶贱,为了陈大用我才这么做,和你睡了你才会铁心做我的男人,两人一起照管陈大用有什么不好……”话没说完,忽听窗外一声喝喊,跟着又是一声枪响……
喊声和枪声是曹二旦制造的,丧心病狂的家伙被冀子狠揍一顿后想撺掇几个人教训外乡来的帮工仔,但谁也不愿意蹚他的浑水,曹二旦只好在背地里放冷枪。苞谷地的料姜石就是他砸的,砸完后他在外面躲了几天,心中的怒火还是不能平息,便决定破釜沉舟,让这个鸠占鹊巢的帮工仔从地球上永远消失。曹二旦设计好方案回到家中,把埋藏的火药枪取出来装满铁砂,等到夜深人静,翻墙进入草叶家,草叶正脱 光衣服要给冀子献青春,曹二旦怒火比阿去便冲天灵盖。他将火药枪架在牛棚那面用棍子撑起来的窗户上瞄准,只待两人滚在一起时打个串糖葫芦。可在这时一双像老虎钳的大手死死抓住曹二旦的阳具,曹二旦疼痛地噑叫起来,急转枪头抠动扳机,自己也稀里糊涂昏死过去……
冀子和草叶听见枪声跑出来观看,眼前的一幕令他们心惊肉跳:陈大用的两只手紧紧抓在曹二旦的裆部,曹二旦的“雀儿蛋”已被捏成血水,陈大用也中了曹二旦的火药枪,全身钻满铁砂……
冀子把陈大用抱在怀里,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从炕上爬过来阻止曹二旦的恶行,然而不是陈大用的舍身忘己,他和草叶恐怕早被曹二旦黑了。冀子惊恐万分地探试陈大用的鼻翼,觉得还有气息,立即马不停蹄地送医院抢救。由于送得及时,陈大用捡了一条性命,曹二旦就惨了,昏死地上无人过问,第二天便气绝身亡。
保住性命的陈大用虽然度过危险期,但身上的铁砂要一粒一粒取出来,这样就得做几次手术。然而奇迹却在这期间发生了,医生给他割取体内的铁砂时不知怎么把休眠两年的神经末梢激活了,手术后的陈大用竟然神奇地站立起来。
草叶欣喜若狂,抱住陈大用放声大哭。冀子倒吸一口冷气:真是老天有眼,倘若那天晚上失去理智占有草叶,那么这对破镜重圆的夫妻就会罩上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