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我有点回到年少时为你奋不顾身的感觉。
我有点愧疚。
但我不该愧疚的。
如果有一天组织给我的任务,是要杀了这个可爱的小女仆,我想我会毫不犹豫下手。
只要她不是无辜。
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怎么回来这么晚,米莎尔?”看守卫兵已经换了一批,应该是轮夜班的上岗了。
她穿着帝都很时兴的蕾丝裙,只能瞧见背影,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不过她说话语气很不好,应该是生我气了。
“没什么,不过看鸽子看晚了些。”她拎着裙摆,进了府邸。
“鸽子好看吗?”卫兵面上有调笑意味。
她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夜里。
我知道她会穿过好几个花园,可能看见红玫瑰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我,或是想起她的大人……
“你好,公爵府夜里不见客。”卫兵拦住我。
我当然知道夜里不见客。
“我想……”我想叫他们替我给米莎尔传话,想想,还是作罢,“抱歉,我酒喝多了,不太清楚这是哪里,请见谅……”
我摇晃着,装出喝醉的样子。
错过的下午,就是错过了。
除了更恨安德鲁苏,我别无他法。
“需要我叫罗西大人来帮你醒醒酒吗?”守卫面色极尽嘲弄。
“不用……”我站直身躯,礼貌道谢,“我想,今日罗西大人,大概不用值夜。”
今夜无月,挺适合杀人。
如果安德鲁苏选择在夜里潜入帝国马场,或许有得手可能?
前提那马倌当真不是什么间谍。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一个下午了……”熟悉的声音在阅读室里响起。
这声音熟悉得我想拔剑。
如果我有剑的话。
刚回图书馆,格鲁导师就告诉我森门罗学者去世的消息。
“帝都大学的荣誉,大概要被别的学院抢走了……”格鲁导师很遗憾,表情满是欷歔。
“是的,大概吧,我对此感到遗憾,希望能再出个像森门罗老师这样优秀的学者,保住这项荣誉……”我不太懂他的欷歔,但我有别的事情想问,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森门罗老师,真的是……是吗?”
“没人知道答案,除了接到任务的那伽刺客。”格鲁导师这样回答我,他也不太愿意我执着于真相,所以他很快扯开话题,“有人找你,在阅读室里,等了你一整个下午。”
“好的,谢谢……”我一面谢过,一面扭头往阅读室去。
“你……孩子,你怎么了?”格鲁导师声音听起来满是关怀。
“怎么?”我停步,诧异抬眸看他。
他眼神慈爱,颇有些心疼意味:“你都不问问是谁要见你,不考虑一下要不要见吗?提醒一下,那不是什么善茬。”
“啊你说这个……”我确实有心事,还不少,最起码装了满腹,大概久了没休息的原因,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对付难缠的角色,索性去见一见也无妨,“没事啦,别担心我,明天我就去做马倌的任务。”
我拐过弯,去图书馆的阅读室。
当安德鲁苏那可憎面目闯入我视线的时候,我瞬间来了精神。
“该死!”我没控制住突然窜起来的怒火,箭步冲上去,锁住他咽喉,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不得不说,加索尔人是真的体轻。
我感觉我拎了条小猫小狗什么的。
反正不像拎了个人。
“你……”他发音艰难,手脚笔直垂落,似乎不准备挣扎,“不要……愤怒……”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刺客需要永远保持冷静。
尤其热血淌过匕首,洒了满脸那一刹,更需要冷静谋退路。
我不该这样冲动。
“你不该去马场!”我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掷,松开了手。
“哐——哐哐——”
他撞倒好几张椅子,动静太大,把格鲁导师引来了。
“好孩子……”格鲁导师说,“你不愿意见他,可以拒绝的,但是……那伽有规定的。”
“我知道。”我回头,给格鲁导师一个安心眼神。
他悄悄退去,顺带把阅读室里的灯烛吹灭。
或许他觉得,夜里看不见表情,能稍微使我怒气平静?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做个刺客?”短腿兽不知道坐到哪里去了,我们俩在无灯的情况下,只能将对方看个大概。
但他实在太瘦小,我连大概都看不清。
“把我的长剑还我。”我声音很冷静。
“说这东西对你重要吧……我等你到现在,你才找我要……”他好像把长剑放桌上了,我听到金属触碰桌面的声音,“说对你不重要吧……你刚才真的动了杀意,啧……那伽里每个刺客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过往与故事,真想一个个挖出来,好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啊……”
这种人能一直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我声音不止是冷静了。
帝国最高山峰上的冰雪也没我这么冷。
“刺啦——”
长剑划过桌面,撞到我腰间。
我手抚上剑身,熟悉的触感……
就好像是故人归来。
我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年梨花开了……
莉莉娅,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撒旦所在之处吗?
“一个符合要求的刺客,是不会动怒的。”他声音懒洋洋响起。
“会的。”我把长剑系回腰间,拎了张椅子坐下,我得好好和他谈一谈,“一个符合要求的刺客,会在该动怒的时候动怒,所有符合当前场合最恰当的反应,才是对的。”
“呵呵……”他嘲笑,“这就是为什么你的评分会低于我的原因。”
“你怎么就知道,我刚才不是假装发怒?”我亦是嘲笑。
“我当然知道。”他笑声透着得意,“所以你看,我根本就没想过反杀。”
我沉默以对。
他或许不比我聪明,但他只做对的事情。
真是难缠的队友啊……
“假如我真的……”我试图挽回最后一丝尊严。
“没有假如!”他打断我,“不要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也不要来和我做不存在的辩论,好吗?”
我彻底输给了他。
那伽是对的,安德鲁苏,理应排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