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炸响,地动山摇,庭院扬起漫天飞雪,吓得柳月华后退半步,玉手一双护在朱唇前,瞳孔微张心跳加速,而张占纯消失在茫茫白雪尘埃之中。
景佑二十二年,大年三十。
纷飞落雪下的临渊城,犹如银装素裹,满城星火弥漫更为夜色增添一抹人间韵味。
摘星山山顶危楼里,窗户四开,寒风裹挟飘雪趁虚而入,张还君正独自一人享受静谧,享受雪花扑面而来的刺激感。
除养子张占纯外,张还君从不让其他人靠近危楼。
漆黑桌案上,一只月白夜光杯趁着乌云掩盖光芒的大好时机正努力闪耀得更加璀璨,仿佛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这位看似疯疯癫癫的老年人。
张还君闭眼一声叹息,端起手边那只月白夜光杯一饮而尽。
老人眉头微皱,自言自语轻声呢喃:“老了还是落叶归根好……你说,我能找到她吗?”
房间空空无人应答,张还君起身,人影虚晃之间一屁股坐到窗台檐口上,动作利索至极。
常人若只是站在窗边怕已吓得腿软,危楼这地方,不仅位于山顶,更建在断崖峭壁边,向下乃是海涛深渊,一跳一个准。
正所谓登高望远,危楼的风景乃是整座摘星山之最。
往上星辰耀眼触手可及,往下波涛汹涌万丈深渊。
不远处仿佛漂浮在海平面上的一座巨楼仍是灯火通明,那座名为隔海相望的奇特建筑正是千机阁的多年心血。
想当初张还君刚到千机阁的时候,隔海相望只有一栋主楼和另一栋酒色居供人消遣、打点情报。
如今几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两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人看着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恢弘建筑再次陷入沉思。
‘臭小子要是敢毁了隔海相望或者千机阁,老子把你裤子扒光倒吊在危楼风干三天。’
“阿嚏!”张占纯那个喷嚏刚好打在烟花发射瞬间,险些误了手中桃花酿。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背脊隐隐发凉。
“少阁主注意保暖啊。”有人声音温润如春,穿过层层烟花轰鸣传入张占纯耳中,不用转身就知道是她来了。
“我一向耐冻,这事儿千机阁上下皆知。”张占纯笑着耸耸肩,摊手表达自己绝不是风寒前兆。
“还是穿得太单薄,又喝冷酒?好歹给大雪天一点儿面子嘛。”姑娘一席长袍红裙,单用指尖捏了捏对方衣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么牵人心弦。
“我看丫头倒应该多披件狐袄才对,诶想起来了,前几日二阁进了批不错的料子,明儿叫老段找人为你量身定做一套新衣服怎么样?”张占纯说着放下酒杯。
“噗嗤….少阁主要给月华送新年礼物,还要当面说出来啊?”女子掩面轻笑故作娇嗔,“男人送女人礼物讲究的是份心意,更重要是份惊喜。”
“有道理,“张占纯点头若有所思,接着叹道:“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看过啊!”
“张占纯你活腻了吗!”
一声怒骂响彻整个回廊,柳月华终于崩不住,她双眼充斥怒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簪子,猛地朝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刺去。
“诶诶,柳丫头大过年的你干嘛呢?”张占纯嘴里说着毫不在意,脚下却轻点地面向后飞出数丈距离,雪满庭院,竟没留下一个脚印。“女孩子家家,能不能温柔一点?你方才那种表现就很好啊,不能因为敌人故意挑逗就让自己阵地全失,要学会宠辱不惊!”
“我呸!还宠辱不惊?你给我过来!”
柳月华深知在轻功方面张占纯造诣极高,索性不追,她立在廊下一手攥着簪子直指张占纯鼻尖,而被指的公子哥却嬉皮笑脸不肯靠近。
轰的一声炸响,地动山摇,庭院扬起漫天飞雪,吓得柳月华后退半步,玉手一双护在朱唇前,瞳孔微张心跳加速,而张占纯消失在茫茫白雪尘埃之中。
“臭小子,躲得还挺快。”张还君一掌劈下,不带半点儿犹豫,青石板铺地的庭院被他用内力生生震断几块。
“爹,大过年的,你和丫头一人来一回我受不住啊。”这回张占纯躲得有些狼狈,他知道老爷子攻击自己向来不手软,用了九成轻功才将这一偷袭避开。
“死小子又在这儿欺负柳丫头。”张还君站在破破烂烂的石板上,张口闭口就是骂儿子。
“老阁主您可来了!”柳月华见状立马换了副模样,乖巧地小跑靠近,“他又取笑我,说我不像女人。”少女嗔怪间小嘴嘟嘟甚是可爱,张还君叹息一口朝她点点头,递了个眼神让姑娘家安心。
“胡说八道,我明明说的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女人。”张占纯回得义正言辞,双手互拍袖口,抖落之前铺天盖地的尘土。
“小柳别难过,我替你收拾他。”老阁主袖子一撸,少阁主后撤半步。
正当张占纯以为有场恶战之时,他爹却开口道:“你小子,去给我到山下把开年财务表交给宇文稻良。”说着老人从怀里套出一封朱泥红印信件,两指轻轻一抛,信件像长了眼一般飞了出去,张占纯也伸手一夹,食指和中指稳稳接过这封尚有余温的信。
“现在就给?财务表不是该送到二阁吗?怎么要到山下,三阁什么时候抢了二阁的活儿?”张占纯满脸疑惑,但瞧见老爷子表情越发狰狞,也不得不闭嘴。“得嘞!我这就去!”
“这是给三阁单独的经费,去年三阁阁主就提交了经费申请,后来事儿多我给忘了,你现在就去送,也算了却一桩事,开年不含糊。”张还君少见的解释,而后也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烦。他只是呆呆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间想起与儿子的相识,他一路看着小屁孩成长,从五岁看到了今天,当初瘦弱的张占纯如今风华正茂,险些盖过自己风头。
他们没有血缘,却在这十七年间用一种异样的相处方式维持着奇特父子关系。许是月色不够明朗,张占纯显然没有注意到父亲今夜那别样神态,他收下信件放入怀中,一如往常般瘪嘴笑了笑,转身挥手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
此刻千机阁鞭炮放得正浓,整座摘星山,从山脚到山顶都能看到烛火闪烁。此刻,云胥国的每个人都沉浸在阖家欢乐之中,几乎没有人能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月,江湖会被闹得满城风雨、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