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崇明帝终于将册子看完,丢在书案上,坐了下来。
“父皇?”嘉阳公主略略抬头,用猫儿一样无辜的眼睛盯着父皇看。
谁知这一招也不凑效了,父皇脸色像铁板一样,目光又冷又犀利。
刚才的册子丢到公主面前,崇明帝的声音又硬又冷:“从第一页开始,读一遍!”
嘉阳公主的手有点发抖,拿起簿册,看了两眼,开始头晕。
“读!”崇明帝这个字说得极其生硬。
“本月乙亥日,午,公主以弹弓射中岚静宫暖阁之琉璃窗,德妃受惊,延请太医……”
“本月癸酉日,晨,公主拥猫入棠华宫,猫受惊扑向端妃,刘嬷嬷因护端妃受伤……”
“本月己巳日,午后,公主入翠微轩,不慎将八皇子鹩哥惊飞,八皇子追赶鹩哥跌倒,幸无大碍。”
“本月戊辰日,晨,公主于绣水桥,与岚静宫宫女霜兰相遇,霜兰不慎落水。”
“本月癸未日,公主玩塔里狼犬,狼犬奔入岚静宫,德妃受惊,延请太医……”
……
原来这本簿册是记录自己言行的,最近的在第一行,倒退着往前记录。
看墨迹是新鲜的。
不是父皇早有嫌弃之心就好。
肯定是被谁狠狠告了一状,且告成功了……
嘉阳公主一边读,一边想小心思,眼珠骨碌碌地转,声音也渐渐变小变慢。
崇明帝看到,更是不喜。
现在才发现,这女儿不再像以前,以前虽然任性了些,却还算单纯。
看到女儿一边读一边眼珠乱转,崇明帝一时慈爱不起来:“停!余下的带回去仔细读。从现今起,在你香水榭禁足两月,好好反思自己一年来的言行。”
停了一下,又说:“你比比福宁县主,福宁县主也是偏爱武艺,可她是胸有丘壑,哪似你,尽做些小肚鸡肠的琐碎事!”
说着一拂袖,大步走了出去,也不命女儿起身。
嘉阳公主见父皇走远,慢慢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忽见门外两个太监忙忙收回眼光,登时大怒,冲上去就是四个耳光。
太监低头捂脸,不敢出声。
嘉阳公主将视线从太监脸上,狠狠移向空中,咬牙切齿道:“玉、丽、筝!”
嘉阳公主气冲冲往前走,忽见薛夏至公公站在路旁恭恭敬敬行礼,口里说:“请公主回香水榭履行禁足。”
嘉阳公主一扬手,手指直指薛公公鼻尖:“薛夏至,别以为我被父皇禁足就不能奈你何了,我要去椒兰宫见母妃!”
薛夏至将腰拱得更低,说:“不敢。”小碎步跟在公主后面。
嘉阳公主快步跨入椒兰宫年禧殿,见母妃站在面前,就倾身扑上去:“母妃,您可得替我做主!”
安贵妃刚刚得知果和殿书房之事,正急得团团转。
听说女儿被罚跪,她心里极是难受,然而皇上正在气头上,万万不可前去求情。
幸好女儿回来了。
安贵妃一把扶住女儿,周身看了看,说:“还好没伤着。楹儿,你怎么惹父皇生气了?”
“都怪那个玉丽筝!”嘉阳公主说,“肯定是她向父皇告的状。父皇夸她有格局,骂我小肚鸡肠!”
“哦?”安贵妃不太相信。她向贴身嬷嬷看了一眼,西郭嬷嬷立即把其他人都赶到殿外去。
嘉阳公主满脸委屈,眼里却没有多少泪光:“母妃,您给我令牌吧,我让人找玉丽筝算账去!”
安贵妃打了个冷战,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母妃,您不是给过一次令牌我吗?那次周府状元宴……”
“住口!”安贵妃急得向女儿使眼色。
嘉阳公主正在气头上,对母妃的眼色视而不见:“怕什么。母妃您去知会舅舅,舅舅再去找千斧门或黑风教……”
“嘉阳!”安贵妃吓得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巴。
这些都是很机密的事情,楹儿怎么知道这么多?
嘉阳公主被母妃按住嘴巴,仍然不服,将头扭来扭去,嘴里嘟嘟囔囔。
西郭嬷嬷看不过,走近几步,在嘉阳公主耳边说:“公主消消停吧,现时不似状元宴时候了。您想想,以往您再调皮,皇上可曾惩罚过您?”
嘉阳公主看向西郭嬷嬷,眼里渐渐有了怯色。
安贵妃这才将手移开,将女儿拉到榻上坐下,慢慢教导说:“儿啊,以前父皇宠着你,所以你的小打小闹他都包容着。但你不知道,父皇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若是大局大事,他是谁都不认的……”
正苦口婆心劝说着,就听殿外传来薛公公的声音:“公主,该回香水榭了。”
嘉阳公主连忙哀求:“母妃,您一定要求求父皇,早日解除女儿的禁足……”
“好,好,”安贵妃安慰说,“母妃会想办法的,你好好在榭里反思,不要乱跑,啊?”
入夜,靖国公府书房,铜掐银丝措金豹香炉冒着袅袅的瑞香。
西郭展堂站在书案旁,将一本簿册递给父亲。
靖国公坐在书案后,昏暗的灯色下只见他白须鹤发,神情掩在阴影里,极是肃穆冷峻。
他快速翻阅了簿册,丢在桌上:“可知是谁查的这些?”
西郭展堂说:“据说是薛公公亲自一个一个问,叫人记下来的。”
“蠢货!”靖国公说,“偏偏这个时候,专去针对岚静宫和棠华宫,可见真是蠢!”
西郭展堂知道父亲说的是嘉阳公主,就说:“以往公主也常去岚静宫的,都没什么,现今怎么连旧账也翻出来了?”
“蠢就蠢这里了!” 靖国公一掌拍在簿册上,“当前最大的国事,就在南禺,皇上从来把国事放在第一位的,她们偏偏去找这两人的刺!”
想了想,命令儿子说:“你,明早立即传话到宫里,叫她们千万不要再弄什么乱子。告诉嘉阳老老实实禁足,一句都不许替她求情!”
西郭展堂说:“那,南禺那边——”
“南禺一切照旧。” 靖国公想了想,又添一句,“若无把握,切忌妄动。”
靖国公府一直在南禺安排人手,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