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在会客厅里等待太久。
当我欣赏到第三幅油画的时候，莱顿夫人盛装出现。
比见刚才的维克多要庄重多了。
这一次，她明显精心打扮过。
约莫是我的话，给了她些底气，让她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
“朱利安先生，要来点下午茶吗？”她走进来后，便一直有仆从不断呈上点心和茶水。
问我话时，她正拨动调羹，往茶里加糖。
“不需要，谢谢……”我回头看她一眼，拒绝后，仍旧回过头来，看墙上的画。
“朱利安先生也懂画吗？”我听见她问话时，调羹碰撞杯子的声音。
很小，很细微，但并不是无法听闻。
或许我和米莎尔在花园里放肆的时候，有人路过听见了而已。
至于那人是维克多本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应该不难排除。
“随便看看罢了，夫人这样美貌，不找点东西看，很容易让人沦陷，无法自拔的。”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恭维人的话说出口，总是格外动听。
莱顿夫人轻声笑起来，她道：“真是多亏了顾问先生，不然，我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摇摇头，转身走过去，坐在她的侧手边，打趣道：“夫人不应该谢我，应该谢谢帝国的法律，还不够完善，不然，我不能保证，还会有空子可钻。”
“其实……我并不想钻这个空子……”莱顿夫人叹着气，主动同我说起，她和莱顿公爵的事情，“没能给他带来可继承爵位的孩子，这本就是我的错，我确实不该对他留下的遗产，有所图谋。”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尽可能从一个法律顾问的角度，去同她闲聊，“帝国的法律明显有问题，我记得，在蒙拖，女儿也是可以继承王位和爵位的，对吗？”
“没想到你还熟知蒙拖律法……”莱顿夫人有些意外，她拢了拢披肩，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帝国情况不太一样，谁都知道，帝国的战争……更需要男子。”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这完全出乎我意料。
“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呢？”我笑着调侃，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谈天嘛，气氛太沉重，许多话就不好说了。
“先生说的是。”莱顿夫人对我似乎很信任。
“冒昧问下夫人，关于这个维克多……公爵生前，有提及过吗？”既然她信任我，那我的胆子也就可以更大了，谎话张口就来，“我是奉教廷旨意，来调查公爵遇刺一事的，法律顾问，不过是我表面身份，希望夫人对我，最好不要有所保留。”
谎言说多了，也就麻木了。
关于公爵遇刺一事，帝国官方并没有给出真正的答案。
只是扣押了蒙拖使团，并在外交上，对蒙拖进行了谴责。
帝国上下，一致认为，莱顿公爵的身亡，同蒙拖使团来不开干系，受蒙拖官方指使。
至于蒙拖官方发布的外交申明……很有意思。
蒙拖王室及民众，对于莱顿公爵的死，都是喜闻乐见的态度。
但他们坚决否认，这事出自蒙拖官方。
他们甚至花重金，想求这位蒙拖英雄现身。
对于蒙拖使团被扣押，蒙拖方面也一直在交涉，两国气氛相当紧张，说句不恰当的话，战争很可能明天就到。
至于帝国本身……我严重怀疑，帝国根本就不在乎，到底谁杀了莱顿公爵。
和平太久，我认为，帝国不过是找个借口开战罢了。
那伽接到的清洗嫌疑人任务，也只不过是开战前夕，清除掉内部奸细，以免未来作战失利。
或许，真正在乎真相的，只有我这个傻瓜罢了。
“调查？”莱顿夫人怔住了，看向我的神情，带着难以置信，“帝国不是说……不是说……”
“嘘……”我示意她噤声，毕竟隔墙有耳，“夫人不要对我有所保留就好了。”
“好好好……”她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平复好几回，手仍在颤抖。
她忍不住大口呼吸，就是这阵，我发现她颈项间，生了褶皱。
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在莱顿大人受封公爵后，由教皇做媒，才做了公爵夫人。
算算年纪，应该还不到四十。
看来频繁生育孩子，加速了她容颜苍老。
“维克多……朱利安先生，你应该看见了，他和丈夫长相酷似……”她说话还是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比先前要好得多。
我更相信她是深爱公爵了。
毕竟，没有人在乎真相的时候，有个人与我同行，这很难叫我起疑。
“酷似是指的有多相似，我需要具体的回答。”我提醒她。
打断讲话或许不太礼貌，但在她逻辑混乱的时候打断，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的顾问先生……”她那种极致悲伤的情绪又出来了。
她一双美目盯着我的眼眸，仿佛是块不太牢固的琥珀，即便我从未见过此物，但她晶莹又美丽，总让我联想到这样事物。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见到他，都像你……甚至比你怀疑的程度更高……”她将手抚上胸口，像是在告诉我她的心疼，她眉头皱成水纹，她告诉我，“我是他的妻子，我同他朝夕相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们见到维克多的时候，有多开心……当真相被血淋淋撕开那会儿，就有多伤心……”
“确定过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不必如此煽情。
此刻，我很怀念帝国监狱里审讯犯人的流程。
“是的，即便他们俩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可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有无数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但你若是叫我拿出，证明二人是同一个人的证据，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语气无比坚定。
按理来说，她同公爵大人共同生活那么多年，我应该相信她才是。
但米莎尔的事……我觉得，或许，即便日日生活在一起，也没法看清枕边人是狼是羊。
有些羊皮下隐藏的，可能就是维克多那样的撒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