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笑够了,韩翊却转向方才被华山二人劝酒的姑娘,沉声道:“方才姑娘挑拨生事,不知是何用意?”那女子不答话,只是侧身 望向窗外太湖。只见她穿了件淡绿的衫子,长发垂在柔肩之上,凤眼柳眉,眼角一颗小小泪痣,更显得肤白胜雪,瞧来实是个美人。
韩翊又道:“姑娘怎不答话,莫不是心觉有愧?”陆无樊却道:“罢了,韩大哥。我瞧她孤身一人,适才被那华山二人骚扰,这才引得咱们出手,想来也是无奈之举。”韩翊听他这么说便不再言语。可那女子却忽回过头开口道:“陆家弟弟,你倒是宅心仁厚啊……”此言一出,三人皆惊,陆无樊更是瞠目:“你……你认得我?”那女子面作无奈之色:“我倒想不认识你呢!可有人总在我耳边念叨着你,直听得我耳中也生了茧。”
陆无樊与她素未谋面,问言将信将疑,遂问:“在下斗胆请教姑娘尊名,敢问姑娘说的这人是谁?”那女子瞧着他笑道:“什么姑娘长,姑娘短的,若论起来,我长你几岁,你应称我一声姐姐才对。我叫白雪清,可这人是谁我是不能跟你说的,若她知我乱嚼舌根定要跟我闹脾气的。”
陆无樊心道:“你我素昧平生,叫姐姐岂不轻浮!也不知你是从谁论起的?”而一旁韩翊听她报了姓名便觉耳熟,忽而一怔,忙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凌霜仙子,真是失敬。看来今日我们兄弟出手倒是多此一举了。”白雪清道:“我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大名了,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韩翊道:“在下韩翊。”又指着李瑛瑶道:“这位是陆兄弟的师妹李瑛瑶李姑娘。”
白雪清点点头,瞧着李瑛瑶道:“这位妹妹姓李,我猜多半是李参行李大侠的千金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李瑛瑶神色一动,奇道:“这位姐姐是怎么知道的?”“我听过令尊和陆家弟弟不少故事因而便猜到啦。”白雪清道。
陆无樊从不再江湖走动,也不知什么‘凌霜仙子’的大名,可听她提起师傅又猜到了师妹来历,对她所言却信了大半,心下更是好奇,忙又道:“这人是谁还请见告。”“她去太白山寻你了,可惜你人却在太湖。唉!这几千里路,怕她是要空跑一趟了!”白雪清话间透着惋惜,说着一双妙目扫了扫陆无樊几人,又道:“你们不在太白山,却跑到这做什么?莫不是也为了那块铁牌而来?”
陆无樊心想:“原来她口中这人并不知我们不住在太白山,可这人寻我做什么呢?问又不答,实在吊人胃口。”于是道:“我们只是闲游至此,并不为别什么。仙子说这人去太白山寻我,不知所谓何事?”“日后你见到她自然便知。还有,你不愿意叫我姐姐,也别叫什么仙子了,叫人听了笑话。”白雪清道。韩翊却忽问:“敢问适才白姑娘所说的‘铁牌’究竟是什么?我瞧近日许多武林人士都到了苏州,不知是否与这‘铁牌’有关?白姑娘也是为此而来么?”
白雪清道:“我听公子口音,似是此间人士,怎会不知?!”韩翊笑道:“我游历四方,寻竹半载,前日才回来。”姑苏自古繁华,可武道却不昌盛,此间在江湖中叫得上名号的也只他‘天平山白云庄’一家。他此番回来,先遇到铁掌帮,今日又碰上华山派和这位凌霜仙子故而有问。
白雪清颔首道:“公子既然不知,也不必多问,免得徒惹麻烦。”韩翊不快道:“素问凌霜仙子武艺高强,纵横江湖不让须眉,可今日一见,方知白姑娘实不是爽利之人,我们兄弟二人诚心求教,可白姑娘话总只说一半,也不知弄得什么玄虚!”白雪清也不生气,淡然道:“瞧在陆家弟弟的面上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方才你们折了华山派的面子,劝你们还是快快去吧,若他们找回来,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正说着,忽见一道黄光冲天而起,白雪清瞧着道:“呦!这会儿怕是来不急啦。”
韩翊三人也望向窗外,但见潘有安、宋怀玉腰间系着根不知从哪拾来的草绳,持着断剑杵在楼下。李瑛瑶道:“这是干什么?”韩翊一撇嘴:“他们邀了帮手,这帮手没到不敢上楼,又怕咱们跑了,这才在堵这里。”李瑛瑶一拍栏杆道:“咱们冲出去,谅他们也拦不住。”
韩翊道:“那倒不必。兄弟、妹子,只管吃咱们的,叫这两个在下边当看门狗吧。”陆无樊方才一时气愤出手,可也不想再生事端,对韩翊道:“韩大哥,我瞧咱们还是走吧,犯不着与这等人再起争执。”韩翊呵呵一笑道:“我知兄弟这趟只为闲游,你放心,哥哥自有分寸。”
陆无樊见他安之若素便也由他。果不一会儿,便见潘有安、宋怀玉带着四人上楼,怒气冲冲围上前来。这几人与潘有安、宋怀玉穿的一式的米色长衫,显然也是华山派的。
一见来人,韩翊不惊不惧反倒高兴起来,忙站起身,满脸堆笑,朝领头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拱手道:“岳英杰师兄,别来无恙啊。”来人一怔,打量韩翊一番也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韩少庄主。”一旁潘有安惊问:“大师兄,你认得此人?方才便是这两个羞辱我们。”
岳英杰点点头,收了笑脸道:“大家武林同道,我与韩少庄主有过一面之缘。你们到底怎么得罪了韩少庄主?”他虽是问怎么得罪了韩翊,实是问韩翊怎么得罪华山派的。潘有安、宋怀玉生怕这韩翊与师兄交情不浅,闻言这才放心,忙控诉起韩翊、陆无樊的“恶行”。
岳英杰听着脸色越来越差,冷言道:“韩少庄主,你不知他们是华山门人么?”“自然知道。”韩翊笑道。岳英杰怒道:“那你还敢这般行事,这与辱我华山一派何异!白云庄名头不小,可我华山派便是吃素的了么!”
韩翊却故作委屈道:“岳师兄,咱们同是武林一脉,我怎敢对华山派不敬。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保全他们。”岳英杰奇道:“此话怎讲?”一旁陆无樊与李瑛瑶见韩翊一改放任无忌的性子端得心中好奇,不知他要作什怪。
“唉……”韩翊长叹一声,装出一副无奈模样:“既然岳师兄有问,我也只得明言了。”跟着指着潘有安、宋怀玉道:“华山诸君具是一表人才,这两位仁兄更是英俊潇洒,本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没什么的。不过,这二位不管是不是‘淑女’,只瞧着人家姑娘貌美便迈不开腿,受人蛊惑,险引来祸事,我这才出此下策啊。”
潘有安、宋怀玉急道:“你放屁……你……”岳英杰也知这二人脾性,一挥手拦下二人道:“请韩少庄主接着说。”韩翊道:“岳师兄,可知你这两位师弟看上的是哪家的‘淑女’么?”跟着指向白雪清:“便是这位凌霜仙子了。”
此言一出,华山诸人脸色大变,随之一齐望向白雪清,白雪清却只冷笑着瞧向韩翊,心道:“好小子,你这是要以我之道还治我身呀!”韩翊也瞧向她,二人目光相接,显然都已明白对方心思。韩翊接着道:“凌霜仙子的大名想必各位都有耳闻。‘蓬莱残剑凌四海,昆仑一气冷千山’这话,我想除了聋子怕是没有没听过的!这位凌霜仙子乃是冷先生的高徒,两位强迫她陪自己喝酒,当真是……当真是‘勇气’非凡啊。”
李瑛瑶不由接口道:“韩大哥,你这话可说的不对,我就没听过什么‘四海千山’的!师兄你听过没有?”陆无樊摇摇头。韩翊笑道:“是我失言,二位竹林幽居没听过自也平常。话说这‘蓬莱残剑凌四海,昆仑一气冷千山’乃是指当世两位绝顶高手,一个剑术通神,一个内力无双。而这位‘昆仑一气’行事常在正邪之间,故江湖中人对他颇为忌惮。”
此时潘有安、宋怀玉早憋成了一脸猪肝色,结结巴巴道:“我们……我……没有强迫……”韩翊道:“也对,以二位的本事想强迫凌霜仙子怕是为难,就算不是强迫,总算是死缠烂打了吧!可二位想想,凌霜仙子应许陪你们喝酒为的是什么?难道真是因为二位长相英俊?她挑拨二位与我们为难又为得什么?岳师兄你说呢?”“这……”岳英杰也是含糊。韩翊三言两句唬住几人,自然该进入正题,只道:“我当时慑于凌霜仙子的名头实不敢言,现下有岳师兄主持大局,也就直说无妨了。我瞧这位仙子,一是要离间咱们武林正派,再一个就是为了那‘铁牌’了。”
韩翊此举用意有二,一来可应付找上门的华山几人,再者更可从中探出些“铁牌”的消息,他给岳英杰扣了一顶高帽,岳英杰面上颇有喜色,可一听说那‘铁牌’又是脸色骤变,韩翊瞧着心道:“瞧这模样,看来这‘铁牌’关系不小啊!白姑娘,麻烦由你而起,还是留给你自己了结吧。”跟着又道:“岳师兄,贵派潘、宋两位沉迷美色难以自拔,受了蛊惑要与我们为难,念在咱们同是武林正道的份上,我们本该忍让才是。可我实怕他们中了人家的圈套还不自知,这才用了些手段激走二位,实没半点折辱华山派的意思。岳师兄如说韩某做错了,这笔账韩某接下便是,只不过难免叫人心寒啊。”
岳英杰闻言一时拿捏不定,心想:“这小子说的煞有介事,不管是真是假,若再难为他日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可若与这个凌霜仙子为敌,她这师傅实叫人好生头痛。唉!这两个狗崽子,真是瞎了狗眼,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冷千山的徒弟。眼下寻那‘铁牌’才是正事,若旁生枝节少不了要受掌门责罚。”他此番兴师问罪,未想竟惹到天下绝顶高手的徒弟,实有心退去。可甩手走人,又怕旁人和几个师弟笑话,只得硬着头皮想找个台阶下,遂对白雪清道:“白姑娘,不知韩少庄子所言是否属实?”白雪清面色如霜,全没方才与陆无樊几人说话时的笑脸,也不答话,只淡淡道:“你们也是为了那‘铁牌’而来?”
岳英杰本拟她会回答‘是’或‘不是’,想着她若承认此事,自己便说“好,白姑娘敢作敢当,我华山派行事磊落,也不会欺负一个女子,当在华山恭候仙子和尊师大驾。”若她不认此事,自己则说“此事关系我华山派清誉,二位之言多有出入,待我查明此事,禀告掌门定夺。不管是昆仑山,还是白云庄,日后当赴一晤。”如此,不论她认不认,都可将这烂摊子甩给掌门处置,可未想白雪清却不搭理,反而问起“铁牌”一事叫自己后手落空,只得道:“当然不是。”
而他这话白雪清仍旧没听进去,自顾自又问:“镇江府寒家四十余口的命案是不是你们华山派犯下的?”岳英杰一听急道:“胡说,我们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捉拿凶手,以祭寒老先生在天之灵。”白雪清闻言冷笑:“说得好听!到底还是为了那块破牌子。既是如此,便留不得你们。”说着飞身而起,顺势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刺岳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