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拿起纸,用手描摹着纸的轮廓。
他拿起笔,用左手垫着纸写字。
他看着自己写的歪七八扭的字,心酸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他因写字颇有风格而替人写信。
他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又将纸展开。
或许这些稿纸是他仅有的了。
他要好好利用。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户。
他将纸对准窗户。
我多希望啊,多希望你变成信鸽,替我传递我的思念与担心。他在心里想道。
他又拿出了一张纸,靠着墙写了点字,然后背对着摄像头,假装低头沉思,将纸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
又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一次他记下了从房间到院子的距离。
他蹲在靠近墙的位置,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依旧在写着字。他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王二狗冲上前去,用受着禁锢的手用力握着那个人的手,说,“别写了!你的手会感染的!”
那个人愣住了,震惊地瞪着双眼。
“他们在等我!他们在等我!逃!逃!”
王二狗安抚着那人,轻声说,“会逃出去的,一定可以的。”
那个人转头看着王二狗,眼里已满是泪水。
“这么多天了,你是第一个跟我说会逃出去的人。”
王二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恐惧,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曾认为他疯了。
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叫我刘疯子。我们不能靠在一起太久,会被抓起来的!”
王二狗看了看周围,趁不注意将纸塞给了刘疯子。
刘疯子打开纸条的时候王二狗已经走远了。
只见纸条上写着:
“明日同时同地”
刘疯子用手指上的血将字迹涂抹模糊,后将纸藏在了衣袖里,继续在地上写着字。
王二狗在院子里转悠,学着众人萎靡的模样,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得想个法子。
回到了房间。
王二狗坐在床上,看着门旁边的摄像头。
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周大勇走了进来,他关好门,看了眼王二狗,坐在了靠近门的地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看你已经适应了。”周大勇说。
“还好。”
“你这里的味儿怎么这么呛鼻!”周大勇捂住了口鼻。
“……”王二狗没有说话,看了看桶。
“今天让人把你的桶换了。哦,你才刚来几天不了解情况。在这里待够七天的人会一周轮一次班,所谓的轮班就是在每个星期特定的一天扔掉所有的垃圾。今天就是这一周的扔垃圾日。”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周大勇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走了出去。
王二狗看了看地上的桶,又看了看堆在一起的饭盒。
他已经在这样的空间待了足够的时间,或许鼻子已经“免疫”了。
他回到床上躺着,想起刘疯子。
这刘疯子定是化名,不知道他来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的手指怎么样了。
“唉。”王二狗用小臂挡住眼睛。
过了会儿,扔垃圾的人便来了。
王二狗惊坐起来,看着那人机械且艰难地拿起了桶,“我来帮你吧!”说着,便走上前去要帮那人提桶。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不需要,不需要。”
王二狗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饭盒,正准备将饭盒放在角落,从外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用脚狠狠提了下提桶的人的左腿,提桶的人踉踉跄跄,勉勉强强没有让桶里的污水洒出来。
“快点!磨蹭什么!”另一个人不耐烦地说。
王二狗将手上的饭盒放下,“你们没看他戴着手铐吗?怎么快?”
“王二狗是吧,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王二狗没有说话,打算直接抢过桶。
却不料那个戴着手铐的人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别,别抢,会被打的。”
王二狗愣住了。
那人接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快点。”说完就提着桶走了。
“看到没有?别多管闲事。”
王二狗依旧站在原地,直到房间只剩下他自己。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周大勇这时又从外面赶来。
“我听说你刚打算‘见义勇为’?”
“没有。”
“看到了吧,这里的人。”
看到了。王二狗在心里说。
“他们已经麻木了,你帮他们没有用的。”周大勇说。
不是麻木,是害怕。
“我是医生,我要给他们治病。”王二狗说。
“你觉得,凭什么?”
王二狗指着周大勇胸前的摄像头说,“就凭这个别在你胸口的东西!”
“你竟然发现了。”周大勇平静地说,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我要治病。”
我要让他们回归普通的生活。
“可以。只不过,没有药。”
“好。”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把他们治好。”周大勇深深地看了王二狗一眼。
又到了独处的时刻。
王二狗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感觉自己憔悴了很多。
想到未来,他仍是迷茫。今天问周大勇的话,也只是在赌,赌他的猜想对不对。现在看来,大概八九不离十。
他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不再想任何事,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的舒缓。
过了会儿,他便睡着了。
梦里,他变成了那个提桶的人,而李兵变成了踢他的人。
梦里的他没有拿稳桶,污水撒了一地。
他无助地看着李兵,从李兵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
他从梦中醒来,然后再也没有睡着。
他想起自己从前写的诗:
“来来往往的,窗外的世界流动着
静默中的我的世界
漆黑一片
双手触碰不到啊
触碰不到我想念的你的脸
我想抚平你所有的不堪与痛苦
我想承受所有你难以承受的
黑暗中的我的世界
只有一位迷路了的异乡人”
他将所有的渴望与不安吞咽在肚子里。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变得僵硬。
直到黎明到来,他才觉得,自己僵直的身体身躯,开始被光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