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扶着萧明月在院中散了一会步，这才回到房中。萧明月觉得头皮有些沉沉的，又不想叫婢女进来，就让儿子帮自己解开发髻。
萧明月梳的是最简单的平髻，但高肃毛手毛脚的，好几次将她的头皮扯得生疼。萧明月只得耐心地指导儿子一点点将头发理顺。
“阿娘，女子的发髻怎地这般复杂？看着与我的差不多，原来里面有这么多讲究。”
“这哪里复杂了！阿娘年轻的时候，什么十字髻、灵蛇髻，都是梳过的。现在老了才不讲究这些。回头我让绿柳也教教你，别让郑娘子笑话。你这笨手，也就阿娘不嫌弃。”
高肃从后面抱住萧明月，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娇道：“阿娘，你真好，这个世界上，只有阿娘不嫌弃我愚钝。”
“你是我儿子，儿不嫌母丑，母自然也不嫌儿笨”，萧明月轻笑过后，忍不住问道：“阿落，你怀里到底揣了什么？硬邦邦的，刚才我就想问。”
高肃松开阿娘，摸了摸胸口，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笑道：“是今天在西市买的武功秘籍。叫什么来着~”
他看了一眼封面，念道：“纯阳抱朴功，应该是道家功法。”
萧明月转过头撇了他一眼，将书拿过来，翻开一看，没好气地道：“这是女人练的功法，给阿娘吧。还有，你下次不许去那家书肆了。”
因为高肃告诉过萧明月，自己练的是童子功，要二十岁之后才能圆房，所以萧明月没有安排人教儿子人事。只是她也没想到十六岁的儿子还如此懵懂。
高肃好奇地问道：“功法还分男人和女人吗？阿娘也想练武？”
萧明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只好委婉地答道：“这是夫妻合练的功法，等你圆房的时候，就可以练了。”
“哦，好吧，我本来还想跟叔宜兄一起练的。也不知道郑娘子想不想跟我一起练武？”
萧明月心道：还好我发现得早。
她起身将那本武功秘籍收到书架上，嘱咐儿子道：“等你圆房的时候再问郑娘子吧。还有，以后不许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要是你师傅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可师傅好久没有教我新的功法了”，高肃有些委屈地道。
“贪多嚼不烂！你要是觉得以前的功法练熟了，不如多跟宫里的宿卫比试一下，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萧明月建议道。
“阿娘提醒的是”，高肃连连点头，“师傅说过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实战经验。今天还好是跟杨叔宜他们一起去的那个赌坊，不然儿子一个人只怕是打不过那些护卫的。”
高肃将今天下午在林氏赌坊的遭遇告诉了阿娘。萧明月点头道：“你做得很好，没有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邺都各方势力云集，那个林二娘想来不过是个耳目，不必放在心上。”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料定她不敢真的留人。”
萧明月坐到床榻上，一边烹茶，一边对高肃道：“你母亲前几日过来，已经与我商量好了。等你大婚后，会让朝霞与牛阿力随你出府，其他人就罢了。”
顿了顿，萧明月接着道：“阿娘派人从梁国买来二十多个身家清白的仆役，已经住进你的宅子了。但杨氏七兄弟得你自己出面请他们暂时充当护卫，等你外放，才能给他们出身。”
“阿娘”，高肃尴尬地笑道：“我的俸禄哪里请得起他们当护卫？今天带他们去见兄长，就是想着将他们推荐过去。”
萧明玉问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杨氏兄弟都是武将之后，能力最差的也能当个百人将，你确定要将他们让出去？”
高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如果我现在有爵位，自然不会让给兄长。但我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多久才能给他们一个出身，所以不想耽误他们。”
“阿落，你为他们考虑是好的，但他们若是真跟了你兄长，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萧明月将一小块茶饼放入钵中，慢慢捣成粉末。
高肃不解地问道：“阿娘为何这样说？”
萧明月反问道：“若陛下有意提拔，你三位兄长怎么会到现在还是空有爵位，并无实职？”
“阿娘”，高肃惊道：“您是说陛下忌惮三位兄长？”
“你那三位兄长，母族都不可小觑。而且他们本人都是文武全才，陛下多疑，岂会不忌惮？他宠爱你五弟，一方面是出自真心，一方面也是想制衡你三位兄长。阿落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萧明月抬头看向儿子，说道：“陛下当年选中的本来是你，而不是你五弟。”
高肃不假思索地答道：“有阿娘在，孩儿怎么会后悔？”
萧明月将磨好的粉末与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混合，用纸袋封好，放入金龟之中，再丢入茶壶内，开始烹煮。
“可惜我虽是梁国公主，却给不了我儿任何助力，反倒是个累赘”，萧明月叹息道：“好在你祖母气量恢弘，一直帮我隐瞒身份。她在时，你不用担心陛下的猜忌。”
高肃挪到萧明月身边，弯腰将头靠在阿娘的膝盖上，轻声道：“阿娘，你从来都不是孩儿的累赘。有阿娘在，我才什么都不怕。”
萧明月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背部，“阿落，我和你姐姐安德都只希望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我们活着才有希望。你明白吗？”
“阿娘，我明白。以后我会谨言慎行，不会惹怒陛下的。”
萧明月见儿子知道轻重，这才放心。此时，茶已百沸，萧明月将茶汤缓缓倒出。
高肃饮了一口，赞道：“阿娘煮的茶汤最好喝。”
“这是阿娘的商号新研制的茶饼，用的是建州大团。他们因为西边的商路被阻，只得北上齐国。有了这宗生意”，萧明月笑道：“现在你不用担心付不起杨氏兄弟的薪水了吧。”
看到儿子有些震惊的眼神，萧明月解释道：“此事你祖母也有参与，无需担忧。”
高肃不知道阿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为他操过多少心，做过多少事？就算他再无知，也清楚这样的生意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而且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风险，否则阿娘没必要强调祖母也参与了生意。
若不是为了自己，阿娘何必冒险？高肃有些忐忑地问道：“阿娘，儿子是不是很没用？害得阿娘为我如此操心！”
“傻孩子，你既然想要建功立业，阿娘自然要帮你解决后顾之忧。总不能让你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吧。”
在小鹰成长为雄鹰之前，母亲总是会忍不住将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