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高肃本计划带师傅杨宽的族人去外城的宅子安置,但因为收到大兄高孝瑜的请柬,说是为祝贺他即将大婚特意办了个家宴,请兄弟几个聚一聚,还会比试射箭。
高肃年初来邺都后,高孝瑜便为他办过一次洗尘宴。当时他的河南王府刚建了一个水堂,前面挖了一个大水池,引入活水,里面可以划龙舟,让高肃都震撼不已。
长兄相邀,不好推拒,高肃便决定带杨氏兄弟去河南王府开开眼界。
杨宽带到邺都的族人里面,除了杨天水的两个孙子,杨洛浦和他的次子杨叔宜,还有六位青年与两位男童。杨天水还选了族中最能干的两位妇人来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
因为高肃大婚的日子选在一个月后,杨宽决定先回洛阳一趟。高肃不用买宅子,就将自己的多年积蓄都给了师傅,这笔钱足够杨氏族人在洛阳的庄子安顿下来。杨宽也不客气,前几日就带着银钱去了洛阳。
杨洛浦不会箭术,加上年纪大了,对这样的宴会不感兴趣,情愿留在高阳王府中教导四位男童读书。他叮嘱儿子杨叔宜一定要照顾好高侍郎和几位堂兄弟。
与杨洛浦道别后,高肃与七位杨氏青年,分别坐了两辆马车出门。
杨叔宜性子老成,见高肃并没有什么架子,就先开口问道:“高侍郎,我们都是乡野粗汉,不知道去这河南王府,有什么规矩?您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高肃答道:“我在家中行四,你们叫我四郎就行。河南王是我大兄,一向很疼我们这些弟弟,性子又宽厚。这次是家宴,你们像平时一样就好,不用拘束。”
杨文武是杨甑生次子所出的幼子,在家中比较得宠,性格活泼,早就憋不住话了,插嘴道:“既然是家宴,我们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我问过大兄了,他巴不得人多些才热闹。而且听说这次射箭比赛的奖品里有一柄好弓,师傅说你们射术都不错,但没有好弓,不妨去试试。”
“射箭比赛?我们几个人里面,二鸟的射术最厉害,肯定能夺魁”,杨文武将手搭在杨叔宜的肩上有些得意地说道。
高肃好奇地问道:“为何叫叔宜兄二鸟?”
杨叔宜拱手道:“四郎莫要听三毛胡说,我只是凑巧用一颗石子打下过两只小鸟,所以他们就给我取了这个浑号。”
“原来是‘一石二鸟’的二鸟”,高肃恍然大悟:“那三毛又有何解?”
“我家兄弟多,若是按排行,实在容易混淆,所以大家都习惯按各家的排行,取个小名。三毛小时候头发稀少,所以大家都管他叫三毛。这位是四喜。还有二蛋,他母亲生他之前吃了个煮鸡蛋。”
都是年轻人,又性子投缘,互相讲起小时候的趣事,不一会儿就熟稔了起来。
河南王府位于城东,本是一位元氏宗族的宅子。高洋登基后,很多地位比较低的宗室直接被夺了爵位,不再有资格住七进大宅。高洋便低价买入他们的宅院,赐给新封的郡王。
高孝瑜这几年虽无实职,但爵禄丰厚,没事就在家修整王府。他本就喜好文学,容貌又生得魁伟,早娶了范阳卢氏的嫡女。卢氏貌美,又有些才学,两人感情也算和睦。
俗话说“长兄如父”。高孝瑜自觉在父亲去世后,有责任照顾弟弟们。知道四弟高肃好不容易订婚后,高孝瑜便决定办一个家宴庆贺一番。
因为六弟高绍信是遗腹子,今年才7岁,一直住在晋阳,没有来邺都,所以只请了在邺都的五个兄弟。二弟和三弟昨天就过来了,三人折腾到很晚才睡。高孝瑜作为主人不好赖床,只好打着哈欠起身。
卢氏知道丈夫昨日请了飞燕楼的舞娘过来,虽然高孝瑜依旧回房与她同寝,但并没有云雨,心中有些发酸,不高兴地道:“今日可别再喝醉了。”
高孝瑜见她露在被子外的半只肩膀与手臂如雪一样白,指甲又红又艳,而且眼波流转,语含醋意,顿时心猿意马,浑忘了今日有兄弟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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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高肃一行人到了河南王府,在水堂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大兄出来迎接,倒是先等来五弟安德王高延宗。今年13岁的高延宗深受陛下高洋的宠爱,被养得胖乎乎地,小小年纪就好大一个肚子。
高肃与高延宗小时候同住一个院子,感情颇好。高延宗看到高肃,屁颠颠地跑过来,想去抱四兄,却发现自己肚子太大了,只得拉住高肃的手道:“四兄进宫,也不去看我。”
“五弟,我进宫是去值班的,哪里可以随便乱走。”
高肃正是抽条的年纪,身材极瘦,与小胖子站在一起,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十分有趣。杨文武忍不住笑出声来。
高延宗的颜色沉了下来,厉声道:“你在笑什么?”
杨叔宜连忙鞠躬道:“殿下,是窗外的树上有两只小鸟。堂弟想起我的外号是‘二鸟’,因此发笑。”
“是呢,叔宜兄是杨师傅的侄孙,射术很好。”,高肃也帮着解释道:“他曾经用一颗石头射中过两只小鸟,所以才有这个外号。今天我特地请他过来比试的。”
听说杨叔宜是来比试的,高延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二鸟?如此不雅的外号,四兄也不帮他改改。看来四兄在魏老头那里确实没学到什么东西。听说那老头还是不肯收你为徒,要不要五弟去教训一下他?”
高肃连忙阻止道:“不用不用,我自小愚钝,不像五弟这么小就会写绝句,魏少傅肯定看不上我。而且我学诗,本就是为了求娶郑娘子。如今婚事都已经定了,就不为难他了。”
“四兄就是脾气太好,才总被人欺负”,高延宗冷哼一声:“谁要是惹我不高兴,我就抽谁鞭子!你,二鸟是吧,不是说射术好吗?那你将那两只鸟射下来给我看看。要是射不中,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叫二蛋如何?”
“五弟,他族中兄弟已经有人叫二蛋了,你文采好,再帮他另外取个名字吧”,高肃不知道杨叔宜射术究竟如何,连忙转圜道:“不过,叔宜兄只是偶然射中,哪里次次都能射下两只小鸟?我最近倒是练成了连环四箭,也许能射中。”
“哼,他要是射中了,自然可以叫‘一箭双雕’的双雕,岂不是比什么二鸟雅得多!”
“双雕杨叔宜,五弟果然好文采”,高肃赞叹道。
“不过要是没射中,既然二蛋这个名字有人叫了,就将那个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吧”,高延宗指着杨文武道。
杨氏兄弟从小长在乡间,哪里见过这样跋扈的人物,都吓得脸色大变。杨文武想要站出来反驳,却被四喜和二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动弹不得。
杨叔宜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但还是镇定地道:“殿下既然想看,叔宜不敢不从。”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柄弓,试着拉了一下,赞道:“好弓”。又拿起一支箭,朝窗外的两只小鸟瞄准。那两只小鸟可能是一对夫妻,正在互相梳理羽毛,并未发现远处的杀机。
一箭射出,鸳鸯鸟双双毙命。
“好”,屋外传来了掌声,原来是高孝瑜这位主人终于到了。他赞叹道:“不愧是杨师傅的晚辈,射术了得。这样吧,杨郎君既然喜欢这把弓,好弓当配英雄,请杨郎君收下这把弓,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杨叔宜连忙拱手道谢:“多谢河南王殿下!杨叔宜愧领了。”
高延宗却有些不服气地道:“大兄把今日比试的奖品给了他,可四兄说练成了连环四箭。万一四兄夺魁,岂不是没有奖品了?”
“欸,你也把大兄看得太小气了些。要是四弟夺魁,自然另有奖品”,高孝瑜呵呵笑道,“一定让五弟你看了都羡慕不已”。
高肃总觉得大兄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可五弟已经兴奋地拉着他一起去选弓挑箭,只得先暂时放下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