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高肃带着四个随从来邺城郊外送别师傅。昨日他从阿娘那里讨了些银钱,帮师傅买了匹骏马,又拉着师傅去裁缝店。
杨宽穿上崭新的衣裳,着实有些别扭。可高肃解释道:“师傅平时可以随意,但这次去梁国,若是穿着邋遢,会让南人看低我大齐的英豪。”
徒弟这么说,杨宽只好依了,拍了拍衣袖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裳。老杨我这也是为了北地的脸面。不过徒儿你可别忘了给师傅买酒。”
高肃笑道:“一定给师傅买邺城最好的酒。”
所以今日的杨宽不仅穿着锦衣,骑的骏马上还挂着好几壶美酒,包袱里放着干粮和盘缠,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一行六人出城走了十里地,高肃一路不停嘱咐师傅少喝酒,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杨宽不耐烦地道:“你回去吧,啰里啰嗦的,师傅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高肃还想在原地看师傅走远,杨宽挥手道:“快走,别婆婆妈妈的。”
他只得拨转马头,往回城的方向骑去。刚走出百米,杨宽想起什么,又大声道:“徒儿你过来,师傅还有事嘱咐。”
高肃只得又转身骑马朝师傅奔了过去。杨宽凑近他耳边道:“乖徒儿,师傅教你的乃是童子功,炼精化气。所以你成亲后可别急着圆房,至少要等到二十岁以后。”
杨宽说完就哈哈大笑,骑马奔了出去,留下高肃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师~傅~”,就已经看不清远去的背影。
等牛阿力四人过来后,高肃这才回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日吏部已经来人通知他去领官服和告身,高肃进城后,先去了一趟吏部。他虽然并未封爵,但到底也是皇亲国戚,吏部的官吏并不敢为难他,还殷勤地向他讲解了通直散骑侍郎的职责。
通直散骑侍郎是东晋时设置的官职,属于散骑省,与散骑侍郎职责相同,属于皇帝的近臣,可以直接向皇帝奏事,地位较高。高齐基本沿用了晋朝的管制,也保留了这个职务,但改到了集书省管辖,从五品。
所以说高肃虽然起点比兄弟们低得多,但还是比其他人高得多。十六岁封官,第一个官职就是从五品,一下就比他未来岳丈高了好几品。这个官职除了集书省设置了六员以外,集书省管辖的起居省也有一员,所以空缺较多。
高洋给侄儿封这个官职,显然也不是随意之举,有考察提拔的意思。总之,十六岁的高肃从此以后就有了出身,旁人见了也得喊他一声“高侍郎”。嗯,虽然听上去与“高四郎”没有任何区别。
如此一来,郑简更不愿意见官职高于自己的高肃,他跟上司魏收魏少傅提了一次后,就让高肃自己去拜见魏收,成不成他就不管了。
魏收今年五十岁,出身武将世家巨鹿魏氏,十五岁就以文采闻名,是“北地三才子”之一,早期仕途顺利,二十六岁时便是中书侍郎。但后来因为夹在孝武帝和丞相高欢中间,两边都不待见他,受了不少磋磨。
高澄倒是非常赏识魏收,认为他写的诗雄壮豪迈,在“北地三才子”中应当排第一。他掌权时,任命魏收为主客令,负责接待他国使臣。等高澄去世后,也是魏收撰写高洋受禅的诏书典册。
因为也算是辅助登基的功臣之一,高洋对魏收倒也不错,不仅给了魏收高官厚禄,让他专心撰写北魏国史,而且时不时加官进爵,到天保八年(557年),魏收已经官至太子少傅。
其实魏收这个人性子急躁,若是过去与他有冤仇的,就会在写史时隐去此人的善政美德,所以当时的贵族子弟有一百多人投诉过魏收写的史书不真实,乃是“秽史”。但也有史学家认为这些投诉的人,恰恰是那些因为《魏书》秉公记事而愤懑的权贵。
不论如何,作为被高洋信重的史官,魏收不会因为高肃是皇亲国戚就高看他一眼。高肃往魏府递了好几次拜帖,都被魏收以忙于编书婉拒了。
魏收也确实忙。北地的新兴权贵多喜欢美化自己的祖先,而《魏书》却公然质疑,所以魏收的史馆经常有权贵子弟上门投诉。就算是休沐日,魏收府中也不得安宁。
高肃虽有武功,但总不能用剑架在魏收的脖子上,逼人家教自己写诗。他现在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练武不辍,还需进宫值班,也不得闲。
到了休沐之日,高肃就会带本书去魏收府上递帖子,若是魏收有空,就会见他一面。当然,大多数时候,魏收都是没空的。府门口等着的也不止高肃一个人,除了找茬的,也有不少宽衣广袖的儒士。
高肃原本是个面薄的人,可师傅让他从小就绕着王府跑步,脸皮早就练厚了。他知道这些儒士是他平时想见也很难见到的,就挨个请教学问。
天底下的儒士都有个臭毛病,就是“好为人师”。何况高肃相貌不俗,笑容可掬,又是同去拜见魏收的士子,这些儒士都不吝赐教,甚至彼此之间会因为高肃的问题争辩起来。咳!等待的过程倒也不那么无聊了。
如此坚持了半年,虽然还是没有学会写诗,高肃的学问倒是增进不少。魏收晾了他半年,想起高澄当年对他也不薄,就劝郑简见好就收。
“我看高四郎虽然算不得天资聪颖,但十分好学,堪为良配。你可不要丢了这么好的女婿。我那可是有好几家都向我打听过他的出身来历了,颇有结亲的意思。”
魏收都这般说,郑简在家中也被崔氏母女俩孤立,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一点头,高郑两家的主母顿时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婚礼的一应事宜。
这时已是金秋时节,高肃的师傅杨宽也终于从梁国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拜魏收》是高肃几个民间故事中的一个,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原文,只能根据标题猜测一下当时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