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九集
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能量是永远守恒的,如果小人气长,君子必然气消,一消一涨之间,能量方能守恒,据此推断,理学之臣压根儿就不懂什么物理。谭大人双眼无比真挚地望着海老爷,就好像从来不知道有齐大柱通倭这档事儿似的,信誓旦旦地说道,“朝廷要是不准这道奏疏,我和赵中丞一起辞职”。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赵贞吉和谭伦两位大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辞职的,朝廷旨意里写的明白,对于办案有功人员,“内阁会同司礼监论功叙奖”,审结浙江一案,这便是功,所以海知县升为海知州;把倭寇奸细齐大柱送到了胡宗宪身边,这便是过,所以要杀海知州的头,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这便是道长口中的,“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海老爷沉默了半晌,抬眼扫了扫面前的二人,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调侃着问道,“多谢赵中丞、谭大人的保举,但不知让我们出任知州后,还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什么?”不得不说,海老爷你真心想的有点多了,等你赶去山东出任知州后,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得被锦衣卫拉去协助调查了,你除了多吃几口牢饭之外,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赵巡抚的意思海老爷自然懂,说好听点是知县升知州,小人气长,君子也不能气消;说难听点就是,把这俩既碍眼又碍事的鸟知县,清除出赵巡抚跟谭大人的队伍,台州是前线,看起来兵凶战危,其实还是给王用汲留了一线生机;曹州是后方,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却是一处死地,正所谓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严阁老放过谁也不可能放过海老爷,只等海老爷卸任了钦差,便是他的死期。
对赵贞吉而言,此刻的海老爷其实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这鸟知县死也死的明白些,“当务之急是要为胡部堂前方抗倭筹集军需。秋后了,再苦一苦百姓,将今年的税赋,尤其是桑户的蚕丝税收上来,军国大事,百姓也能谅解。”郑泌昌也好、赵贞吉也罢,这世上谁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手段,百川东流归大海,羊毛出在羊身上,换谁来做这个浙江巡抚,最后都是要苦一苦百姓的,端的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你赌上性命所做的一切努力,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圣明天子在上,严嵩还是那个严嵩,严党还是那个严党,只不过把郑泌昌、何茂才换成了赵贞吉、谭伦,依旧是半价收购生丝,依旧是要再苦一苦百姓,海老爷,问你一句诛心的话,这盛世是否如你所愿,这人间又是否值得。军国大事,百姓自然能够谅解,就算百姓不谅解其实也无妨,认识不到先认可,认可不了先认同,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去慢慢理解就好,大概从来都是如此吧。
只可惜海老爷不是普通百姓,对于赵贞吉的做法,他既不认可也不认同更不理解,淳安的父老乡亲压根儿就信不过官府,之所以肯借粮去改种桑苗,一半是迫于齐大柱的淫威,一半是信了海老爷的鬼话连篇。改种桑田之后百姓仍按稻田纳税,海老爷当初的承诺言犹在耳,如今忽然又冒出来个蚕丝税,而且还是按照生丝市场价的50%征收,海知县夏天才把父老乡亲们给忽悠上车,这刚入秋,便迫不及待地关门打狗了,你让淳安的乡亲们怎么看待海瑞这个青天大老爷。海老爷这会儿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难怪赵贞吉非要把自己给安排到山东当知州,这是生怕自己留在浙江,耽误了人家的军国大事阿。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某种程度而言,海老爷跟淳安乡亲们的境遇其实也差不多,都是身不由己、任人鱼肉,当初谭伦靠着一封书信把海老爷忽悠来了淳安,海老爷又靠着自己的伶牙俐齿与个人信誉,忽悠着淳安的百姓把稻田改了桑田。百姓信了海老爷的鬼话,结果被官府多割了一茬韭菜,美其名曰蚕丝税,这特么根本就是智商税;海老爷信了张居正、谭伦的鬼话,倒严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不但没能救百姓于水火,还差点误了卿卿性命,一饮一啄之间,莫非前定,正映了道长的那句话,“有时候贤与不贤,也由不得他们”。
海老爷想清了事情的原由,冲着赵贞吉与谭伦愤怒地咆哮道,“那么多赃款不去查抄,还要再苦一苦百姓。赵中丞、谭大人,我海瑞这几个月来作为你们的属下,多有不敬,今后再也不会了。曹州知州我是绝不会做的,淳安知县,今晚我就写辞呈。母老女幼,家里几亩薄田,我也该回去种些稻子了”。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一次,海老爷纵使看清了赵贞吉的伎俩,却也改变不了什么,继续留在官场就要去做曹州知州,曹州知州管不到淳安县的事,甚至连自己的命也未必保得住,还不如乘风归去,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去多陪陪家人。海老爷全家都搬来了淳安,那几亩薄田自然也在淳安,听赵巡抚这口风,如今是谁种桑苗谁倒霉,所以辞职回家,也只能去种稻子了。
面对赵贞吉的杀招,海老爷已是黔驴技穷、无力回天,满腔的愤懑无从发泄,只能用辞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赵贞吉眼睑低垂,一言不发,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心中却是止不住地一阵冷笑,管你是曹州知州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只要这姓海的别再当淳安知县就行,海知县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辞了官,严阁老就会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吧。海老爷一脸决然,倒背着双手,迈着方步,从赵贞吉与谭伦中间走过,赵贞吉一脸无所谓地站在原地,谭伦思忖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紧走几步,一本正经地叫住了海老爷,“刚峰兄,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鄢懋卿南下巡盐了,第一站就是浙江,你就不想等等他吗?”谭大人,你不妨摸着自己的良心再好好想想,你就只有鄢懋卿南下巡盐这一件事,没有告诉海老爷嘛,你都知道鄢懋卿南下巡盐了,齐大柱涉嫌通倭的事儿你会不知道,你这么坑海老爷,良心真的不会痛嘛。
海老爷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辞官,这大概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谭大人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本着贼不走空、废物利用的心态,盘算着如何榨干海老爷仅存的些许剩余价值,让他充分发挥生命中最后一丝余热,再给清流鹰派当一回枪。海老爷刚才不是问,自己“还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什么”嘛,谭大人给出了明确的提示,过阵子鄢懋卿就要到浙江敛财了,海老爷可以对着鄢大人的腚眼,狠狠地搞他一发,也算是为国为民做点实事。谭伦是浙江的按察使,管的是一省的司法刑名,至于要怎么苦一苦百姓,那是浙江巡抚该操心的事儿,在保举海瑞、王用汲的奏疏上署名,是谭大人和赵巡抚谈好的交换条件,至于说海老爷去不去山东赴任,那可不关谭大人的事儿,反正谭伦在奏疏上签了字,赵贞吉就该兑现条件,堂堂一省巡抚,总不至于也搞黑吃黑那一套吧。
正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谭伦自以为掌握了从海老爷身上无限提款的财富密码,算准了只要抛出鄢懋卿南下巡盐的消息,海老爷必定会再次提枪上马,不计前嫌地为他所用,这就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是古道热肠,不是满脑子大肠,海老爷如今是严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姓赵的要把海老爷踢到山东去自生自灭,姓谭的还怂恿海老爷接着朝严党的鄢懋卿打黑枪,在场的除了王用汲之外,根本没有人在乎海老爷的死活。海老爷心里清楚地狠,每次谭伦亲切地喊自己“刚峰兄”的时候,那是一准儿没好事儿,停住脚步黑着脸思索了一瞬,便声色俱厉地大声说道,“谭大人,我大明朝还有利剑吗?再利的剑,握在你们手里,不过是一把生锈的刀,说话难听,请多包涵”。
海老爷你多虑了,大明朝肯定还是有利剑的,道长现在手里就攥着一把,此剑名为“陈洪”,锋芒毕露、削铁如泥,是专门用来杀人饮血的。事到如今,海老爷对清流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正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做工具人是没有前途的,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那才是正道的光。从此时此刻起,海老爷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去特么的曹州知州,去特么的南下巡盐,去特么的严党、清流、司礼监,海老爷在此庄严宣誓,海瑞身后,无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