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音庙出来,高肃正要带着四个随从与母亲一起回邺城,元仲华在上车前,忽然回头道:“四郎,观音庙偏僻,你留下来护着崔氏母女回城,不要让宵小惊扰了她们。”
高肃连忙拱手应诺。其实观音庙虽然偏僻,但邺城毕竟是宫城所在,守卫森严,加上高洋凶名在外,治安还是不错的,不然崔氏母女也不敢坐一架牛车出城。
虽然高肃不太明白为何母亲这样说,但还是依着吩咐留在观音庙前等候郑绵与她母亲崔氏。过了一刻钟,郑娘子抱着那枝桃花走出了观音庙。
少女带着红晕的脸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艳,正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牛阿力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高四郎的腰,这才让看呆的高肃惊醒过来,走到崔氏的面前,拱手道:“崔伯母,母亲让我护卫你们回城。”
崔氏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殿下真是细心,那就劳烦四郎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高肃毕恭毕敬地答道。
当郑绵从高肃身边经过时,身上传来一股幽香。这桃花竟然这般香吗?明明那郑娘子已经上了马车,少年高肃的鼻尖却仍然可以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香味。
一路无话。高肃将崔氏母女送到郑府后,就转道去北宫向太后和阿娘请安。走到正阳街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路边的酒馆二楼传来。
“乖徒弟,师傅在这!”
高肃抬头看去,师傅杨宽正倚在酒馆二楼的窗棂上朝他招手,左手还拿着一个酒葫芦。
“师傅,你怎么来邺都了”,高肃连忙招手回应。见师傅示意他上去,高肃将马匹交给牛阿力,吩咐他们四个在下面等候,自己上去二楼找师傅。
“来来来,陪师傅喝酒”,杨宽在另外一个酒碗中倒满酒,对上楼的徒弟招手道。
高肃坐下问道:“师傅,您不是去安定郡(今甘肃省)寻师兄去了吗?”
杨宽心道:要不是你把我那点老底子都掏空了,在晋阳有酒有肉,我至于跑路吗?
没面子的事自然不能让徒弟知道,他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找到了。他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刚满七岁。我担心你师侄挨饿,还把你给我的金弹珠都送了给他。”
高肃惊讶地问道:“师傅,那弹珠你还没用完?”
没提防自己说漏了嘴,杨宽喝了口酒,掩饰地笑道:“那弹珠溜圆溜圆的,我留了几颗把玩。”
“师傅,那弹珠又没个印记”,高肃挠头不解道:“怎好拿来送礼?要不我再给师侄送一份见面礼?”
杨宽摆手道:“不用,不用,莫管你师兄的事,省得惹麻烦。以后要是见面,你也只当没这个师兄。行了,说说你自己的事。”
高肃知道师傅对师兄的事向来讳莫如深,只好放下不提,答道:“师傅一去大半年,徒儿的事一时半会可说不完。”
杨宽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口中,“拣重要的。你要没什么事,师傅可就不管你了。”
“好,师傅走之前教我的……”
“等等,那个师傅暂时不想听,回头再说”,杨宽连忙打断道。
“哦”,高肃挠了挠头,想了想道:“徒儿前几日被授通直散骑侍郎,需要当值,以后不能再随师傅每日习武了。不过,师傅能在邺都多留一段时日吗?徒儿要成亲了。”
杨宽听说高肃以后不能再每日练武,松了口气。又听徒儿说要成亲,吃惊道:“你要成亲了?”
高肃点头答道:“是的,徒儿今日去观音庙,就是去相亲的。”
“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婚事定了没?”
高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徒儿还需要学会写诗,才能让她的父亲同意这门婚事。”
“那些汉人书生毛病忒多”,杨宽不屑地挥了挥手,“行了,你成亲还早着呢!师傅我准备先去趟梁国,把你师公的坟迁回来。那边现在乱得很,我那个几个兄长又都去了,我担心侄子们没用。你放心,师傅半年内一定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高肃和师傅聊天的时候,城北郑府爆发出一声怒喝。
“荒唐!”
郑简听说妻女已经回府,就向魏收告了个假。他这个校书郎本就做得随意,考勤全凭自觉,就连魏收也不是很在意编书的进度,恣意得很,这大概便是所谓的“魏晋风流”。
回府后,听说那高四郎竟然要拜女儿为师学习写诗,崔氏还收了人家的信物,郑简气得浑身直哆嗦:“一个武夫学什么写诗?万一他就是学不会怎么办?你让绵儿还怎么嫁人?”
崔氏撇撇嘴道:“明明是你要求人家写诗的。你要是觉得没必要学,我马上就给元皇后回话,说夫君你同意这门婚事了。”
“你”,郑简气得用手指着崔氏,“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父亲为何不同意?凭他的家世相貌,女儿本以为高四郎要么骄矜自许,要么风流浪荡。没想到他性情竟然如此耿直。况且他并非无才之人,单看其字迹,书法已有小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郑绵忽然开口道:“女儿觉得高四郎很好”。
“凭他姓高就不好”,郑简听女儿这样说,更是生气。
“父亲总要给女儿一个不嫁高四郎的理由”,郑绵坚定地道:“若是父亲不能说服女儿,女儿也不会再嫁其他人。”
“你”,郑简没想到女儿不过见了那高四郎一面,就非君不嫁,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良久才挣扎着劝道:“绵儿,这高氏一脉虽是汉人,行为却与胡人无异,我汉人万万不能接受的乱伦之事,他们却毫不在意,如何嫁得?”
郑绵咬了咬唇,想到高四郎一路护送,并无失礼之举,她抿了抿嘴道:“女儿相信高四郎不是这种人。若是女儿看错了,也甘愿承受后果。”
看到女儿俨然被高四郎迷住了心神的样子,郑简生出一股无力感,百般筹谋、功亏一篑,他摆了摆手,叹息道:“也不知道那小子给你们母女吃了什么迷魂汤。罢了,我想办法请魏少傅教他写诗,总不能真让你一个女儿家去教那小子。”
看到夫君有些颓丧的背影,崔氏朝女儿伸出了大拇指。这老头子脾气倔得很,自己还准备跟他大吵一场的,没想到女儿几句话就把他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