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吹在两方之间,白斯寒被挡在花绫临身前,赤色弯刀出了鞘,刀刃正抵着他的咽喉。
花绫临戒备心很强,在不能确认另一把刀入手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交出白斯寒。
老翁下了马,掌心高高举起,让狸吾把刀交给自己。
他得了刀,徒步靠近花绫临,后者却因他的靠近而退缩了脚步,极力让自己冷静后才出声喝止了他。
“别靠近,小心我要了你孙子的命。”
“你要啊,杀了他你就没有刀了,我不想跟你说一堆无用的话,简单点,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老翁说话的间隙身体不经意打着弧度移动,一步一步带着花绫临转了个方向,但她似乎并未查察觉到。
“怎么,我手脚都被锁着你还不敢,花小姐何时这般胆小了。”眼尖的白斯寒发现了老翁的意图,突然开口干扰花绫临的注意力。
就在此时,狸吾睨着一双眼已游向黑纱宽椅上,犹如猎食的豹目,随时打算进攻。
暗涌未知,花绫临盯着老翁手边递过来的青色弯刀,一手伸前,一手仍死死抵着白斯寒。
润红的指尖就要碰到刀柄之际,老翁突然将其收回来,些许不耐烦骂道:“耍赖啊,松开我乖孙啊!”
花绫临沉默不语,揪着锁链的指节微微发酸,思来想去,又出了个法子,对老翁道:“把刀丢到地上,我便放手。”
老翁似乎对她的警惕极度不屑,浑不在意冷笑一声,十分干脆地把刀一丢,就丢在花绫临脚下。
她知道再留着白斯寒必定会惹怒他们,心下已决定放了他。
忽地,她撑开掌心,毫无预兆地在白斯寒后背一击,令他狠狠撞上老翁,二人不受控地连连后退。
趁此机会,她低身拾起青色弯刀,略略一看真假,满意地收到腰后,突然,耳边骤然响起冲号声!
原来就在她松开白斯寒的那一刻,狸吾已带领部下往黑袍人的队里疾行,两方汇聚一团,顿时厮杀声震动天地间。
老翁取来利器,却始终砍不断白斯寒手脚捆缚的锁链,眼见着万花族陷入交战,他只得命人看护白斯寒,自己提了武器跟了进去。
而无人注意,花绫临仅留了一寸秋波,温笑着消失在荒漠上,再没见她踪影。
荒芜沙漠上,炸开了马啸与怒号声,一方攻一方迎,刀剑混着沙粒在空中相撞。
狸吾的目标是树妖,利落地劈开刀光剑影,飒爽身姿落在黑纱帐外。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红缨长枪,挥臂一扫,抬轿八人纷纷倒下,锐利枪头凛凛寒光正在往下滴着血。
宽大的椅轿垂直落下,扬起沙尘蔽目,狸吾屹立在前准备直擒王,没有给予丝毫反击的机会,他右手一扯纱帐,左手执枪刺入!
只听咯噔一声,枪头所击之物并非肉体,狸吾心底一紧,抬眸细看。
黑兜帽,黑披风,金边黑靴,裸露出的半截手腕,一根枯木……
这时,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涌向他来,椅轿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敌人,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他!
狸吾跨进一步,抓起宽椅上的木头人甩到周围,再破了轿顶直窜而出。
混乱中他踹下敌方一个驱马的黑袍人,将马匹据为己用,一手攥紧缰绳不退反入,一股骇人的冲劲!
疾驰之中,长枪不闲,一路勾划杀死大批大批的黑袍人,似乎将未擒获树妖的愤怒发泄在他们身上。
杀伐不断,哀鸿遍野。
云牙山和万花族所带的人马似在掀天揭地,荒漠上,黑袍人的尸体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盘旋等候着数只秃鹰。
它们在等这场战争结束,妖族之争,败者连留下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
云牙山岩城中,白沐雪守在卧榻边,手中的棉巾正在为榻上的姑娘擦拭汗水。
此时已是入夜了,红叶回来已过整日,那双半阖的眼里仍没有神采,总直勾勾盯着房梁,一脸呆愣,仿佛无魂之躯。
怪她,都怪她,若不是为了她,红叶也不会去万花瑶台,便不会遭此一劫。
白沐雪暗暗自责,纠葛的眉心整日未曾释下。
窗外月明星稀,入秋后虫鸣声也少了许多,她的闺房静谧无声。
忽地,一声窗户开合声突兀响起,惊扰了她沉甸甸的心。
她从床沿离开,刚绕出屏风便撞进一个熟悉的怀里,淡淡清香扑鼻而来。
透过油灯细微的光,她看清了他俊俏面容。
“你还洗过身才来?”她笑了笑。
狸吾探下手去握她冰凉的指尖,看着她,勾唇浅笑:“一身血腥气,怕遭你嫌弃。”
白沐雪抿嘴跟着笑,眼波流转至敞开的窗户,取笑道:“翻窗小贼,快去关窗,要把我冷坏了。”
狸吾一听她冷,便听话地过去关严了窗子,再回头时,人已去了床畔。
她守着红叶许久了,帮她饮了水喝了粥,她也能配合,就是不曾还魂回来,这让白沐雪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帮她,我害怕她会一直这样。”
夜深人静,即是她如此细软的声音也被衬得清晰明了,流连其中包含的愧疚也尽数泄露出来。
狸吾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坐在一旁,默声作伴,让她不会太寂寞。
兀自沉吟了片刻,沐雪突然念起了什么,缓缓扭身看他,还要走近,一头一脚反复察看一趟。
“你看什么呢?”狸吾不禁有些好笑。
“看你可曾受伤,今日我急着关心阿寒和红叶,将你冷落了许久,还未谢过你救了他们。”
方才还清朗面目的男人,这会儿皱紧了眉,似乎对她这番话不太满意,酝酿了一会开口回道:“那你打算如何谢?再与我谈谢字,我可不饶你。”
不知是今晨杀敌留下的气焰,还是被树妖以木头人戏耍后的不甘,狸吾最后三个字念得掷地有声,听得她一时瑟缩。
她一怔,继而沉下了脸,低头去看自己交缠的手指。
反应过来自己失口,太过凶悍,狸吾赶紧起身去握她手,缓和了语气与她道歉:“对不起,我太大声了。”
她不去看他,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牢牢的,蓦地也来了脾气,嗔怪道:“你若是来吼我的,便回去,我可不爱听。”
“我没想吼你,只是还介怀今晨的事……”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些皆是多言,不如直接服软来得奏效。
他低下头望着她,温温言了一声:“我错了,我粗莽无理,惊了我这胆小的姑娘,罪该万死。”
白沐雪略略一抬眼,见他一副求饶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贫,贫得很。
徒然,床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眼神一亮,一同凑了过去。
红叶仍是原先痴傻的模样,只是摆在身旁的两只手,在紧紧攥着被褥。
“红叶,红叶?”她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
狸吾拍拍她的肩,道:“你哥说她中了树妖摄魂术,这两个月来一直与他困在梦境里,只怕是受了影响。”
“那为何阿寒没有事,红叶却这般?”
“不知她梦中遭遇了何事,但显然三魂六魄之中少了什么。”
白沐雪想起白天,她替白斯寒以药溶解锁链时,听他言说梦魇中若是死了,现实中也再醒不过来了。
她又自驳道:“可爷爷说,若当真红叶是梦里死了,是不会睁眼不会进食的,你看,她的手现在还能抓东西,究竟是为什么呢?”
狸吾不说话,不敢断言,只盼着早日找到树妖,兴许还能解救红叶。
油尽灯枯,屋子里霎时幽暗了。
白沐雪推了推他,轻声嘱咐:“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你不跟我回去?”
“我要在这儿守着红叶,你先回去吧。”
饶是她如此坚决,狸吾还是站在黑暗中不舍离开,一日不见,牵肠挂肚。
最终,白沐雪以自己困乏要休息为由,催着他赶着他,这才让他心不甘情不愿,翻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