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狂扫而过,掀起满地似锦的花儿灼灼飞舞,遮天蔽日全是花影花香,占据了她所有的视野。
“这是……”她收不回眼,一切恍然如梦。
狸吾拉着她一起蹲下身,亲手捻断了一朵紫色银莲花,缀它于俏皮飞仙髻一侧,再捋好她被风抚乱的鬓发。
“万花由来,你可喜欢?”
“喜欢,但你怎么突然要带我到这儿来?”
“因为你不开心,我想让你开心。”
简单的一句话已将她的心揉成一滩水,难以言喻其中滋味,又喜又涩,让她说不出话来回应。
半天才扯出一脸干巴巴的笑容,又急急避开他的注目,她偏开脸无处安放的目光最终落在咫尺距离的银莲花丛上。
“你为何总不开心,是我的原因吗?”狸吾抓过她的手,裹在掌心,蹙眉探究。
沐雪缓叹一声,对着满地的艳丽,声音低到尘埃里:“我不知道,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总认为你娶了我,有些不值……”
“为何?”
“你本可以不踏入的这趟浑水,解救云牙山又与万花族意愿相悖,你会很难做的,而且我……完全够不上一个领主夫人的资格,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加……”
白沐雪顿了顿,苦笑着继续道:“我真值得吗?”
末了,周围只听见风吹花落声。
狸吾双手锁她的薄肩,将她转向自己,深深看进她矛盾的瞳里,抓住其中一丝依恋,这才满意地笑了。
“你对我如此生分么,当初我夺万花族,你和你哥不也踏这浑水吗?还受了你爹爹一个耳光,忘了?”
说到此处,他已伸手摸她脸颊,是当初被打的位置,反复怜惜:“要对我有信心,我会带他们平安归来,这算不得拖累。”
“值得吗?”
“你说呢。”他轻轻捏她鼻尖:“相较于从前你对我的付出,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要再这样见外,我可就生气了。”
片晌,她拾起笑容,倾过身躯,两手顺势绕至他后颈,贪恋这怀抱。
她蜻蜓点水一般在他侧脸亲了亲:“不许生气,我不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大不了以后我不说这些话就是了。”
白沐雪与十余年前不同,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许温婉,仿佛与生俱来的娇气正对了他的喜好。
听她婉转清脆的嗓音,看她娴静笑容,哪里还有什么烦心事可言,揽紧了她倾倒在花海里。
他们抛却一切,放肆撒欢,贴得那么近,抱得那么紧,夕光衬在万花上,让暖融融的时光流连于此。
他爱她甚过一切,有些痴也有些傻,所幸她给予了最恰当的回应,让他心甘情愿坠入红尘,尝尽了酸甜苦楚,彼此从未后悔。
﹉
边漠荒芜,滚滚沙尘席卷而来。
狸吾与老翁驾马立于最前,身后五里外是乌泱泱两队兵马。
对面缓缓而来赴约之人,意外的是树妖并非领军人,而选择安然在后方,一张八抬大宽椅上。
黑纱遮在宽大的木椅四周,风沙吹拂,掀开黑纱,依稀可见一截干枯的手臂。
他们没想到来无影去无踪的老树妖会如此干脆,真就前来赴约,看来双刀于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成千的黑袍人接二连三停下了步伐,两方之间留了一片空地,没有人主动再拉近距离。
坐在高头骏马上的老翁扬了扬手,对方有一人上前一步,应是对接之人。
“我乖孙呢!”老翁对着那人高喊了一声。
只见侧方两排黑袍人左右退开,老翁在他们后方看见了捆在一起的白斯寒和红叶。
面色憔悴,全无血色。
“喂!你快放了他们!”老翁的声音已有了细微的变化,急迫。
这时,黑袍人群中缓缓上前一个婀娜身影,她身骑黑马,艳粉花裙尤为显眼,老翁觉得面熟,一时却没想起她是谁。
花绫临昂着下颔,姿态摆得极高,笑盈盈望着老翁:“我的香囊可好用。”
“是你,好你个花妖,骗我上当险些害了我孙女,看我今日不……”
“别着急发火呀,可不是我要你将香囊送给她,怎么怪罪到我头上,难道不该怪你老眼昏花么?”
花绫临打断了老翁的话,慢条斯理为自己辩护,可眉眼间尽是挑衅。
狸吾不愿听他们墨迹废话,直接驱马靠近,进入正题:“少说废话,放人吧,刀在这。”
他左掌并握双刀,稍稍举了一下,视线从白斯寒移至黑纱宽椅上,等着树妖发号命令。
树孤公不接话,回应的又是花绫临,她亦驱马上前,泰然自若盯着狸吾,将他瞧得微怒,才笑言:“我怎知刀是真是假。”
狸吾面无表情,还一句:“我又怎知那二人是否本人。”
如此,无人敢先一步放手,场面顿时僵持不下。
面对这一幕,白斯寒眉头紧锁,心下挂念着却是身边的红叶。
适才她从梦中苏醒,整个人痴痴愣愣不曾说过半句话,置身于此也没半点反应,实在令他担心。
“狸吾。”
他喊了一句,招来一众人等的视线。二人对望,他在等白斯寒下一句话。
“先换一人,带红叶走。”他语调平淡,其中的决定却不容辩驳。
便是这话,红叶也没有太多反应,眼里无光,不知在看何处。狸吾是也发现了不对,对上白斯寒凌厉目光,达成了默契。
他先扔一把赤色弯刀,于双方对峙的中间距离,风沙很大,没一会刀身刀柄都盖上了一层绵沙。
“换人。”狸吾道。
花绫临回首,看了眼黯然无神的红叶,仔细思虑,最终扬起一只手勾了勾指节,便有黑袍人行至红叶身边,解了捆绑的锁链。
花绫临下了马,将红叶推搡在沙地上,狸吾微微侧头,给了从旁等候的诸犍一个眼神。
诸犍上前,花绫临亦上前,一方拾刀,一方救人,一切无波无澜,安然结束。
老翁看到红叶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命人将她护好后,又对宽椅内的树妖喊话:“你对她做了什么!一把年纪如此对待一个姑娘,真是不要脸!”
而树孤公依旧不出声,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花绫临接话道:“不过是睡太久罢了,何须如此动怒。”
五里后方,红戎鬼赶来,先行带走了红叶,余光下意识往主子那儿瞟去,白斯寒神态已然宽心。
灼热日光照在赤色弯刀上,鳞纹刀柄璀璨夺目,花绫临握着它,忍不住垂目细睇。
古书有记,刀柄鳞纹百片余,刀身隐有朱赤色,日光之下通体异光。
并非假物,看来狸吾是真舍得,花绫临是有些意外的,早知如此也不必多此一举去掳那白沐雪,丢了隐路鬼。
狸吾依旧坐在高马上,俾睨着她,眼里渐渐含了恨意,声音也比方才更沉了:“下一个。”
花绫临抬头,许给他一脸魅惑神态,曲着眉头缓缓开口:“这个我可不敢轻易松绑,未等交换,便被他杀了。”
说完还往白斯寒那头看了看,又道:“他可厉害得很,你说如何能保我们公平交易呢?”
老翁夹着马腹冲到狸吾身边,瞪着花绫临:“你如此歹毒心肠,我们还不放心你呢!”
狸吾道:“不必松绑,送到中间来,我说到做到,说会给你刀就会给你。”
白斯寒提着心,本以为狸吾有什么计策,换刀应是一个手段,如今怎么看他是当真要交出两把刀去。
他不安地站起身,带动手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狸吾看着他,唇角一提,落拓不羁,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让人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