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枯草叶,沙沙作响,梅居内陷入沉寂。
昔日的兄弟此时正彼此凝视,以目光交锋,谁也不愿退让。
一旁的姑娘心思灵活,看出二人游转了话题又该吵起来,趁着无人开口之际忙插话进来。
她道:“若真是如此,那本古书花绫临就不可能真的交给树孤公。”
她眼里带着笑,欣悦地握上狸吾的手:“我们也就不必担心了,树孤公不可能知道龙脊是何用处,这一来碑文上的字无论是真是假倒也无碍了,本就与他所认知的不同!”
狸吾总算收起浑身的刺,转视看着她,道:
“但……花绫临看过真正的古书,岂不是能识破碑文是真是假?”
她笑答:“可她却说不得真相,否则不承认了自己对树妖有异心。”
铁鼠静默听着这二人一言一语的对谈,泼冷水般地喊停,随即轻蔑一笑,缓缓开口:“她若真能杀了树妖,又怎么不能杀了你们?”
狸吾堵起耳朵,自动略去他的话,拉着白沐雪离开小居。
眼下他们最为着急的,是要救回白斯寒和红叶。
﹉
铁牢内,红叶死寂一般沉睡着,白斯寒冷着脸坐在身旁,心下也没了主意。
透过铁栏杆,他能瞧见那面巨大的镜子,此刻正映出红叶的梦境,是难以苏醒的绝境。
而老树妖则坐在一旁观赏,那副怡然之态,令白斯寒恨之入骨。
树孤公在等,等花绫临的好消息,盼着青色弯刀入手,红叶便再无用途,梦中死去,一了百了。
暗门轰轰开启,花绫临无功而返,与一行人立于一侧,低头领罪。
当听到她言说的情况,知道是狸吾取走了刀,白斯寒的心才稍稍安了下来,面对树妖投来的犀利目光,亦能付之一笑。
树孤公朝他走来,极力平缓怒意,质问道:“是你通知万花族拿走了刀?”
白斯寒提了提眉梢,回视着他,道:“我困在你这多长时日了,如何通知,树公教教我。”
见他无言以对,白斯寒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讥笑道:“怎不想想是不是有人将刀藏了起来,谎称他人取走了呢。”
一时间,花绫临感受到两道不善的视线直逼向自己,言者有意,意在挑唆。
花绫临刚要辩解,便听后方传来一人通禀声。
那人手里执着一封信,小跑至树妖跟前,双臂平举递交上去:“树公,是……是万花瑶台。”
这话引来众人大惊,树孤公语中带有怀疑:“如何送到此地的!”
“枯藤死树上,一把飞刃插着这封信。”黑袍人道。
万花族是如何知晓荒漠边界这棵死树的,树孤公不曾知晓花绫临曾为了掳走白沐雪而飞信调虎离山。
只当狸吾是知道了蓝石峡谷入界之地,一时间有些惊骇,把这账算在了隐路鬼的头上,猜测是他泄了秘密。
树孤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变化,看起来仍是冷静,接过信封,展开来看。
两行下来,他眼神随之一亮,更有几分激动之色。
‘两日后,荒漠入界处碰,双刀换二人,若见二人有所伤,莫怪两族群起攻之。’
信上言说得十分清楚明白,只等他细细斟酌利弊。
思虑半晌,树孤公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不适,再次命人取水,一口一口灌入,此举引起了白斯寒的关注。
树无水而不活,时常见他异常饮水,身体亦有枯竭之态,莫不是命数将至?
果真在他大量灌水后,不再多加考量,立刻命人开了铁牢。
他止步于红叶身侧,白斯寒警觉凑近,左臂阻挡在他身前:“做什么。”
“叫她起床罢了。”
树孤公沉定片刻开始施咒,祭坛中央那面镜子随即一暗,红叶的梦境终于消散。
继而对白斯寒道:“明日她便会醒。”
“你又打什么主意。”
“万花族拿双刀换你们安生,我自不敢亏待二位。”
话虽客套着,一转身又将他们锁在铁牢中,树孤公丢下这话后头也不回与众人离去,只留下默不作声的白斯寒,乱了思路。
﹉
云牙山上来了访客。
许久不曾当家做主的老翁坐在主位上浑身不自在,发令时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禁让白沐雪暗暗发笑。
驱走了几个侍从,厅堂中便仅剩下了个红戎鬼与他作陪,‘招待’万花族的领主与夫人。
大门一关,老翁便露出了孩子脾性,拉着乖孙女苦苦抱怨,说自己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今朝又被云牙山束缚住。
话里把自己说得不羁,实则也是甘心留下,如今不过想讨讨孙女的关爱,模样也有几分可爱。
“上回你气呼呼走了,爷爷担心得茶饭不思呢!怎么样,现在心情可好点了!”
“您这胡子上还沾着油腻呢,哪儿也看不出茶饭不思呀。”她不给面子,当场揭穿。
老翁觉得没趣,悻悻去投去狸吾身旁,用肘怼了怼他,略近一点悄声道:“哄好了吗,可还生她爹的气?”
狸吾摇摇头,以笑抚慰。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你们今天找我什么事?”
白沐雪一想到接下来的事,神态顷刻凝重了许多,认真道:“关于阿寒和红叶,我们打算拿刀去换,您同意吗?”
“刀?那可是龙脊啊,万一他们得青龙之力毁了云牙山可怎么办!”老翁突然高声,吹胡子瞪眼的,还记恨着青龙当年的作为。
白沐雪闻言,目光暗暗与狸吾交接,似在要他劝说一番。
“你可想清楚了,对我万花族可没有半点影响,要不是看在雪儿的份儿上,我也不乐意拿刀出去呢,只不过你孙子的死活就……”
老翁一时又转了笑容,笑嘻嘻贴近他:“我也没说不肯呀,只是怕对方赖皮拿了刀不还人。”
听他松了口,沐雪温和了态度:“所以今天是来与您商量,带齐人马前去,气势上总得压制压制。”
“小姐,别忘了那树妖通摄魂术,万一又入梦魇……”红戎鬼突然加入交谈,看起来很为现状担忧。
少顿,老翁道:“你爹爹此番是去请那梦魔回来,兴许是唯一能破老树妖咒术之人。”
“我们没时间干等,关键那二人不知等不等得起。”狸吾敲定了结果,言语中已不容他们再虑。
老翁又问:“万花族无人反对?”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
老翁拂须,也不再说什么,心内是觉得这些孩子们还是年轻冲动了些,倨傲似天成,犹记得当年自己也是如此,数百年亦是一晃而过。
罢,陪着孩子胡闹也是长者之福,老翁看得开,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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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路上,白沐雪总用眼角偷偷瞧着狸吾,多少言语藏于腹中,开不了口。
秋高气爽入黄昏,狸吾牵着她往瑶台另一入界口走,因她心中有事,不曾注意到周边景色与往日全然不同。
一片紫色花瓣翩然而至,轻轻从她眼前扫过,她停了下来,极目远望。
一朵两朵,一簇又一簇,满目绝色繁花铺满了小岛,沿着岛屿起伏不定的地势一路通向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