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楼定制大量瓷器,其中往往有数件精美出众的,但是定制者只能取其一而去。落选的瓷器就用来供圣峰使用,这些瓷器虽然底座打上劣品的标记,但实际上无一不是巧夺天工。
萧鉴尘正准备砸掉的就是这么一件价值百金的“劣品”,守卫们方才惊醒,就目睹这等场面,无一不暗骂他的败家。却见霍砺行闪出,一把夺过他手中花瓶,把他拖了回去,简直内心大大叫好。
不多久,霍砺行与胡广利一起走下楼来。霍砺行精神饱满,满面笑容。反倒胡广利满身酒气,支支吾吾,似乎给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霍砺行道:“各位,萧大哥已经安歇了。辛苦了。”
众守卫纷纷道:“哎呀,真是多谢霍圣使了。”“这萧鉴尘果然名不虚传啊,小魔王啊!”“再让他呆三天,整个楼都给拆了!”
一转出暮省楼,霍砺行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外敌当前之时,内部出现这些倾轧之事,绝不是好事。只是他初入圣峰四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情,似乎是不能说的?
夜色已深,融融炉火边上,林君与风慈渡正在讨论医理,彼此相投,促膝长谈,可谓是忘年之交。洛清商在一边服侍师尊,不住皱眉思考,连连点头。只剩下秦仞百无聊赖,把茶水喝掉了一壶又一壶。
直到子时,风慈渡才亲自将林君送出门外,他年望极高,近年来已经少有如此屈己之举。林君深深鞠躬,一丝不苟,白衣如仙。两人声名、年龄相差远矣,彼此欣赏至此。
秦仞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主子,你以前和平季子他们辩论用毒之法,可没见你这么尽心尽兴。”
林君头也不回,淡淡道:“害人的学问,何必那么认真钻研。”
秦仞道:“比起圣尊者的位置,你更喜欢做个江湖游医?”
林君一笑,不假思索地道:“是啊。”
秦仞猛地收了声,目光锐利如刀,掌中无名微微出鞘,寒光四射。只是轻轻一晃,便闪到了林君身前。他看到了,他们的居所门前有数条人影,尽管夜色深沉,依然可以辨认出那是圣裁峰的赤衣圣使。
长生教与圣裁峰素来敌对,他主子又是圣教的重要人物,圣裁峰派人过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林君却安之若素,依旧温柔而亲切,仿佛那些人不是陌生人,而是他认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
主子的风度多少感染了秦仞,秦仞还剑入鞘,但依然寸步不离。
直到他看到了霍砺行。
霍砺行在此等候了很久了。
其他赤衣圣使足底周围,多少有些足迹,证明他们曾走动巡逻。而霍砺行的身旁再无其他足迹,他就一直立在此处,心静如尘。
没有扒窗之举,毫无窥伺之心,可见人品端方。
林君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起微澜,圣裁峰了不得的年轻人可真不少。
霍砺行丝毫未曾察觉,道声“林公子,秦兄弟!”,含笑迎上前来。
秦仞假作恼怒,道:“霍大哥,这些人该不是你派来盯梢的吧。”
霍砺行坦然笑道:“误会。两位是杏林馆的客人,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撤下去便是。”
林君似是不经意般,道:“杏林馆内部,难道还有敌人可以进入,为何需要如此戒严?”
霍砺行一阵尴尬,赔罪道:“审部年轻一辈争功心切,怠慢了贵客。我担心他们还有什么失当举动,才安排人手护卫的。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你们当是自己人使唤便是。”
秦仞笑吟吟地道:“不用啦,主子有我守着就够。穆紫铘未必敢来的。”
林君淡淡道:“确实。他没有任何必要下死手,毕竟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霍砺行一愣,心想穆紫铘行事,萧大哥和我都觉得神鬼莫测,林公子和他也没什么接触,凭什么就能猜到他的心思呢?
林君微微一笑,拱手为礼,道:“夜深了,辛苦各位,都请回吧,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主仆也足够对付的。”
霍砺行半信半疑,但他相信秦仞的能力,便退到一旁,低声道:“林公子,明晚在此,萧大哥会来。”
林君的目光明显一亮,显然这句话已经入耳,动作却未曾有丝毫凝滞,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他是在极致的恶中生长出来的花,天生就是有毒的。人性的任何一丁点阴暗,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假如穆紫铘和他不是对立,大概会觉得林君才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知己。
穆紫铘用的手法,多年前他就已经摒弃了。再大的祸端,他也不过轻斥几句,甚至故意无视,给对方一种不过如此的错觉。而下一刻,斩草除根的雷霆已到眼前。
穆紫铘还年轻,所以认为派人监视才是麻痹他的好办法。然而林君根本不理会这些表面动作,他只需认定彼此关系的实质——不共戴天,就可以看破一切幌子。
萧鉴尘也好,穆紫铘也好,都是能被他一眼看透的人。有时候偶尔会感慨,同样起点的同龄人,随着经历不同,彼此段位级别相差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天上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