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寇世民的话,熊秀芳的心安了许多,有寇世民在身边,她也不担心俞知章有 什么事,坐到火炉边一针一线地纳着靴底。那被麻索拉动的“呜呜”声,在寇世民的 心里响,不要问,他已经知道熊秀芳在为谁做靴,一种无声的感激,使他的眼睛又湿 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野,能感受到如此荡气回肠的人间真情,无 论是真来方还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们对他是绝对的真心真意,使自己这一叶不晓得 航向的孤舟,有了避风泊夜的良港。从门口寇世民看得见坐在炉边的熊秀芳,那烈烈 的炉火,映得她脸色透红,作为才子的他,也清楚,这个女人在他身上用心,更在他 身上用情,但是,无论如何,他要将这个人间美好的尤物捂住,绝对不能让它伤了这 个难得的好女人。女人是情的激流,一旦开了闸,男人再去推波助澜,那就要泛滥成 灾,到时候,淹死的肯定是女人自己。他舍不得淹死这女人,难得她对自己有这份情 意,也多少让他安了心,暂时享受着这份异性的爱恋。
第二天天一亮,寇世民便起了床,到俞知章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身子,见他出 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寇世民脸上现出了笑容。药性过了,俞知章也醒了。寇世民问了 他的感觉,他说身上轻松多了。寇世民叫熊秀芳帮俞知章换了内衣,也叫一夜未睡的 她到自己空出来的床上去躺一会。寇世民高兴地告诉熊秀芳,药对了路,俞知章会很 快好起来的。
熊秀芳道了谢,又往炉内添了柴,倒了热水招呼寇世民洗脸,吩咐已经醒了的小 姑子早点起来做早饭,自己打着哈欠,脱了外衣钻进寇世民空出来的热被窝内,脸一 贴上枕头,一股男人的雄气便窜进了她的心肺,一种穿心的感觉使她手脚发麻……
寇世民的三服药,是一服比一服猛的,接下来的两夜,俞知章抽搐的次数越来越 多,也越来越剧烈,每天总是一身黏汗。寇世民心里有数,他清楚,这俞某人有救了。
吃完了三服药,俞知章的手脚慢慢地可以动了,也可以慢慢坐起来了,他高兴地 叫着寇世民恩人,说一定要重谢他。
第三天下午,真来方来接寇世民,见俞知章能动了,真来方也高兴不已,他为自 己能为这一方名士做点善事而暗喜,他从心底里敬佩像俞知章这样的开明人,也希望 自己的后人能像他的后人一样知书识礼,荣宗耀祖。
熊秀芳杀了鸡,烧了肉,不停地劝寇世民和真来方喝酒,她也破例地拿起酒杯, 一种失落感使她难以言表,她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不与她 融成一体,能够日日看到他,日日服侍他,她也心满意足。
该走了,熊秀芳拿出刚刚赶做出来的棉靴叫寇世民穿在脚上,含着泪,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寇世民再三道着谢,说好合脚,好暖和。俞知章叫熊秀芳拿出十块大洋, 坚决要寇世民收下,寇世民说按一服药两块大洋,收下了六块,递在真来方手上,说 这药还要再吃一个月,他回去配好后叫真来方送来。
熊秀芳默默地送他们出了门,久久地站在那棵低着头的柳树下,眼泪不自觉地流 了下来。寒风吹乱了她那秀发,也吹乱了她的心,她多么希望寇世民再多留两日。寇 世民不时转过身来叫她回去,见她久久不动,说过几日再来看她,他知道她在等这句 话。见他们走进了对面的山林,看不见了,熊秀芳捂着脸哭了起来,一阵寒风扬起了 一片雪花,飘了她一身,她微微一颤,轻轻擦干了眼泪,转身回屋来,吩咐小姑子还 留两日,帮她照顾两天大哥,便倒在寇世民睡过的床上,捂着被头,泪流不止……
回到小酒坊,寇世民又开了七天的药方,第二天一早叫真来方到“恒春福”药铺 去配药。
“恒春福”的方掌柜拿着药方,同样久久地看着,问真来方前日配去的药是不是给 人吃了。真来方高兴地告诉他,不仅给俞知章吃了,俞知章还能动了。方掌柜久久地 摇着头,连连说了不得,说不仅俞某人有福了,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也有福了, 这样一位高人,不可多得,能到这穷乡村来是这里的造化。他问真来方这游医在这里 还要住多久,真来方说要到明年春暖花开了再走。
方掌柜放下手里的药方,将真来方请到里屋火盆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这 寇郎中你留不住,但是,你一定要把他的本事留下来。他能信任你,在你家落脚,这 是天意,你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多向他学些东西,日后好为大家做点事。这人是天上 的星宿,是你真家兴旺的根本。我敢妄言,这个人能让你真来方光大门庭,子子孙孙 万世其昌,但是,看你怎么做,如果他真心诚意地教你,你一定要认真学,认真记。 天,没有赐给我这个福分。”方恒春叹了一 口长气,言下之意,如果他能结交这位高 人,肯定是如鱼得水。
真来方低头抽着烟,一句一句听进去了方恒春的话,他很清楚,这方掌柜是在为 他好,为他的后人好,他把寇世民教他读书写字,叫他置碾槽和侧药刀,说日后有用 等等,一五一十对方恒春说了,方恒春脸露喜色,叫真来方一定要用真心换人心。告 诉他郎中的真本事是不外传的,一定要用心跟着学。
正说话间,方恒春的妻子抱着四岁多的儿子华亨走了过来。方恒春向太太介绍了 真来方,他们相互道了福。方恒春抱过儿子,叫他叫了真来方叔。华亨甜甜地叫了真 来方高兴地应了,从衣袋里摸出一块大洋塞在华亨的手上,说着易长易大的吉祥话。 方恒春夫妇推了银元,真来方说是叔给侄儿的见面礼,方恒春夫妇便不再推。这华亨 与荣兴同辈,是方恒春和真来方的第二代,这两位仁兄现在绝对没有估计到,几十年 后,他们的第三代连了亲,并且将他们现在的梦想发挥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