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桥段,我在戏曲中已经看得厌烦,我把手撑着下巴,靠近他,“这就是你的理由?”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顿时感到心中发痒,一道禁忌之门突然被打开让我不知所措。
“你能接受什么样的理由?”他反问道,眼神中充满惊讶,他竟然没有避开我。
我放下杯子,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你能离开吗?”
我淡淡地笑了,“如果我在戌时还没有回去,你应该知道后果?我已经在来之前,给我父亲写了信,现在估计就快到了。”
右丞相从旁边的房间进来,大笑道:“不愧是巾帼将军,智谋超群。”
我现在才看清楚右丞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黑色的长袍,袖口处绣着红色的龙纹,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透着炯炯有神的目光。
“我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强装镇定,其实刚才的那番话全都是谎言。
右丞相坐在桌前,斟满一杯酒,“这么一桌酒菜,不吃太浪费了,既然郡主特意来拜访,何不给大家一个面子?”
“不必了,下次有幸再聚,告辞!”
过了半个月,我与方御溟的婚事如期举行。在成亲的前一天,我心里烦躁,偷偷溜出来,独自一人沿着河边散步,在一艘小船上我看到华然公主与方御溟在交谈,当时完全是好奇心作祟,我躲到船外听墙角。
透过沙幔,我看到华然公主握住方御溟的手,梨花带雨地哭道:“溟哥哥,我不想看到你成亲,更何况与你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我。”
方御溟抱住她,为她擦掉眼泪说:“华然,我们此生已无缘分,既然这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免的徒增伤悲。”
令我吃惊的是,平常看起来沉稳内敛的他也会说出这番动情的话。华然紧紧抱着他,依偎在他怀中说:“不要,溟哥哥以后要经常来宫中看我,不然我会茶饭不思,郁郁而终。”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回到卧房,他们的声音始终在我耳边回荡。原来我对方御溟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愫,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内心,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越湘了。
我们成亲后并没有圆房,我住在一所僻静的院子里,与方御溟的房间刚好相反,我们几乎没有见面,除了回门的那天,他与我说了两句话外,之间再也没有交流。右丞相也安分了,在朝堂上也没有嚣张跋扈的姿态,对皇上的旨意言听计从。
可是我始终无法适应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每晚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在痛苦与无助中醒来。我住的院子静苑,后面是一条河,河中长满了莲,我最喜欢提着一壶酒,躺在木舟里自斟自饮,隐藏在茏郁的荷叶之间,耳畔传来几声蝉鸣或者蛙鸣,这种氛围能让我能暂时忘记对战场的渴望和留恋。有时我会回家找二哥下棋,与他谈论兵法,但是回家的时间往往最是短暂,我经常偷偷溜出去,让小莱帮我我打掩护。
一个月后,西北边境传来急报,二哥旧伤未愈,大哥要驻守北边的防线,其他各处的将帅也无法短时间赶到,我临危受命,担任此次迎战的主帅。
由于此次战事事发突然,来不及做充足的准备。这一战连续激战七天,所带的粮草早已短缺,手下的士兵已折损大半,由三万锐减到三千,重伤的士兵得不到及时医治,士气大减。我看着营帐外灰蒙蒙的天空,陷入沉思,如果增援人马未能在两天之内赶到,我们只能为国捐躯了。
为了胜利,我调整了作战计划,半夜里我穿上夜行衣偷偷潜入地方阵营,杀了对方的五个首领,而我的右臂也受了重伤,鲜血已经凝固,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难以分离。我强忍着疼痛放出信号,三千士兵一鼓作气冲入敌方阵营,我趁乱换上战甲,指挥他们一往无前,誓必要取敌方将领的首级。
右臂已经动不了,轻轻地晃动就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左手握着玉铣剑,我率领一众士兵冲入主帅的营帐,一把剑羽令我触不及防,射入左胸,全身的疼痛使我更加清醒,我还不能倒下。对方的主帅已经中毒,他捂着胸口,蜷缩着身子。其实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这毒是我偷偷放的,我鼓足劲,右手握着玉铣剑朝他胸口刺去,看到他失去呼吸,我后退了一步,颤抖着说:“对不起,为了更多百姓,我只能这么做!”这次能够胜利,是我用了卑劣的手段,现在的我应该会入地狱吧!
我感到好累,好想睡觉,我慢慢闭上眼睛,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下降,心想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但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即使这里只有苍凉的山脉,孤独的月亮,寂寞的冷风,我也想要留在这里。我用最后的力气说:“我想留在这里……”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以为自己已经来到地狱,却发现身上疼痛难忍,无法动弹。
方御溟走进来,他温柔地看着我说:“你终于醒了,肚子饿了吗?我吩咐下人把饭菜端来。”
“这是哪里?”
“你的房间,不记得了?”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但还是先吃饭,我会慢慢告诉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把我扶起来坐在床上,我发现只有左手能够轻微活动。
他端着碗,把勺子送到我嘴边,压低声音说道:“张嘴!”
我转过头,脑海中浮现出他与华然公主缠绵的场景,心中涌起一阵怒气。
“我让小莱服侍你。”他放下碗,吩咐站在外面的小莱进来,他依旧坐在桌子旁。
小莱喂我喝粥,他坐在那里告诉我从昏迷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那天皇上收到你们需要增援的急报后,立刻调兵遣将,由于战事紧张,我先率领部分京城里的士兵护送着一小批粮草救急,大哥会从北方边境调兵支援。可我在距离目的地不到四里路时,观测到天气有变,为了早日赶到,我命人昼夜兼程,终于在傍晚到达目的地。没想到正赶上你们双方交战。”
我不明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对我的态度和以前大相径庭,除了身边的小莱,在这府中我没有知心人,也难以打听出这其中缘由,我想能够解开我疑惑的只能是方御溟,但我难开口询问。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府中养伤,二哥经常来府中陪我聊天。一天,我与二哥正在院子里下棋,方御溟突然来到静苑,他站在旁边看着我们下棋,什么话也不说。下到一半,我就回房间休息,之后二哥不知与他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一天华然公主来访,经历上次那件事,我始终认为是自己拆散了他们,但我也牺牲了自由,细算起来我们之间也是两不相欠。那天方御溟上早朝许久不见回来,华然公主嚣张跋扈,仗着身份高贵,对府中的摆设指指点点,对下人也满是呵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小莱不小心把茶水撒到她身上,她怒气冲冲地就要命人责打小莱。小莱本性纯善、安分守己,她随我嫁到丞相府,一直陪在我身边,这一段时间里也是她在照顾我,从来不曾出现差错,想来这一切都是华然公主对付我的手段,毕竟小莱是我的贴身丫鬟。
我本想安安静静地待在静苑,得知小莱受到杖责后,气冲冲地来到她的住所。华然公主正在喝茶,悠然自若,我摔碎桌上的茶壶,捡起地上的碎片,抵着她的脖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我的人。”她的脖子上面留下一道殷红的划痕。
不知何时方御溟出现,他抓住我的胳膊,拿走我手里的碎片,看到华然公主惊恐的眼神,大喊道:“快叫太医来!”
华然公主哭哭啼啼地扑到他怀中,捂着伤口处的血迹大喊道:“溟哥哥,好疼,我的脖子在流血。”
方御溟抱着华然公主进入他的院子,身边的侍女告诉我,小莱已经昏迷不醒,需要赶快请大夫。
小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她看到我进来握住我的手,虚弱地说道:“小姐,我没有……”
我看到她的后背一片殷红,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我低声安慰她,“小莱,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是我连累了你。”
“小姐,你能相信我……我好开心,以后我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手臂渐渐失去力量。
我看到她慢慢闭上眼睛,心里绞痛难耐,眼眶微微发酸,温热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已见过比这更加残酷而痛心的场面,心里从未如此难受。小莱死后,我便不再同方御溟有过交谈,也在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原来我只是家人的一枚棋子。
皇上得知我伤害华然公主的事后异常震怒,但由于父亲的功绩,我被免除死罪,撤销封号,收回府宅,发配到西边的边境驻守,五年之内不得召回。临走时,二哥来送我,他知道我的性子倔强顽劣,但还是相信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做出此事,他把行李放到我手里,摸摸我的额头,不舍地说道:“虹儿,为何你不辩解?”
“二哥,你知道我的想法,这里并不是我的归宿,与其在这里浑浑度日,还不如到我想去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抱住二哥,轻声在他怀中说:“父亲与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欠他们的恩情只能等到以后再还。”
我跨上战马,与二哥对视的瞬间我注意到方御溟在队伍最后面,我明知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但是对于小莱的死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把这种怨恨牵连到他身上。
六年的边塞生活使我暂时忘记了京城的那段悲伤记忆,军营里的生活让我觉得很充实,我一步步坐上将军的宝座,统领西境的三十万兵力。大家都知道我的事迹,他们称我为“女罗刹”。
我喜欢坐在高坡上看看日落;躺在微风吹拂的草原上睡觉;在噩梦醒来后畅饮一番。六年时间,我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场,身上的伤痕好了旧伤又添新伤。虽然我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但对亲人的思念与日俱增,多年来我一直孤身一人,就算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依然渴望那份虚假的温暖。
我与西边境执越国的太子执谚相识,他智谋超群,有君子之风,我与他第一次交战时失败,他却未对我方人马乘胜追击,给予我们生还的机会。之后我与他交战一次,也是以失败告终,他也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在第三次的交战中,我终于取得胜利,我方把他们逼至一处峡谷,把他们困在里面。我也没有把他们逼至绝路,在收到他们的投降书后,决定撤兵。
三天之后,执越国的使者来拜访,说他国的太子想要单独与我方商谈。执越过位于西方的边境,地处荒漠之中,地狱狭窄,人口只有我朝的五分之一,那里的百姓生活艰苦,环境恶劣,但盛产宝石,矿产,大多都是靠着与我朝贸易而维持生计。
根据情报显示,执越国在一年前发生政变,当朝的王突然暴毙,太子的叔叔承接王位。听说这个王并不受百姓爱戴,在他执政的这一年里,百姓怨声载道,为了提高声望,他依旧保留太子的封号,并让他驻守西方的边境,管理与我朝的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