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姚少师可拿好了!哦,现在不应该叫姚少师了,瞧我这记性。”一身宝石蓝绣鹤长衫,手持拂尘的公公将诏书放到姚炎正那微微颤抖的双手。
“众人听令,速速行动!”
“是!”
声音响亮而震撼人心。穿着黑衣黑帽的众差人得令,按着腰间的剑,迅速地像潮水般朝着走廊、房屋奔去。
每隔十步站一名怒目威严的官差,又另派人踢开房门,如鱼贯穿而入,东翻西翻。
那些侍女、小厮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不禁哭哭唧唧,转而哀嚎不已。
“都听好咯!除了姚家人,男人站一边,女人站一边,都把户籍牌拿出来。排队,到案几前一一核对。”众官差为首者沈衡大声喊道。
他瞧着这些个侍女哭哭唧唧,吵闹得很,心情都不好了。
立即大声呵道:“皇上仁慈,只要不是姚家本家人,对好了户籍记录簿,核实身份,你们各自散去。吵闹不听劝者,拉下去打二十大板,让你们哭个够!”
听到二十大板子,正哭嚎的女人憋住了喉咙里即将蹦出的声音。看着身材魁梧,脸上威严无比的沈大人。凶神恶煞,这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过了知命之年的姚少师已经被人控住在一旁,众仆人唯一听令的各自排队等候,生怕哪个出了岔子,官差亮出刀子,可就不好了。
后院,一房间里,传出一女子悲伤无比的啼哭声。
屏风后,铜镜里印着一位梳着单坠发髻、面容冷峻的女子。姚凝宁静坐在桌子前,她旁边的那位叫柳絮儿的侍女早已哭而似泪人。
“二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前厅已被把守严严实实,后面也有官兵。西厢亭子墙头藏一把梯子,如果能助小姐逃出去,我柳絮儿就是搭上一条命也是愿意的。”柳絮儿泪如雨落。
“柳絮儿你先坐下,心意我领了。可这法子是行不通的,我跑了,家里人就要多受难。如果墙外头没有人把手,那出城也是出不得。
现在姚家失势,不踩上一脚都不错了,谁人还会搭把手呢!好姑娘,别哭了。”姚凝宁轻拉着柳絮儿的手,拍了拍,一时安慰。
这会儿,姚凝宁小姐倒是安慰起别人别哭,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柳絮儿一想到这,胸口堵得慌。
嗒嗒!嗒嗒!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柳絮儿急忙走到房门,警觉地抬眼瞧着院里。只见王家大婶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中,她发髻歪斜散乱,脸上满是汗水。
“二小姐呢?”瞧见柳絮儿红肿的眼睛,王家大婶怕小姐出了什么事,急忙问着。
“在屋里。”柳絮儿将她带入了房内。
这王家大婶是在姚家大公子姚逸院中做杂事的仆人,平日里也没少往二小姐院里做事。
瞧见王家大婶这般狼狈样,姚凝宁心中一急,问:“王家婶子,我大哥怎么样了?”
“二小姐,大公子怕小公子年纪小,瞧这些个害怕,已经领着小公子、还有大公子的一家四口去了前厅。”王家大婶福了福身,说话间,忍着悲伤。
这十一岁的小公子是老爷、夫人老来得子,最是宠爱。如今遭受此劫,真真是从蜜罐掉到烂水坑了。
“好。多谢王家大婶了。你们都走吧,我就坐在这儿候着,什么时候有人来撵我走就离开。”
姚凝宁看着二人眼里溢着的泪花,她回头看了一圈,这里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好好的一个家,就这般没了。
她心里想着,早些时候的金银兑换了银票,这些都分散出去藏存,大部分在姐姐姚凝安处。如果有人想现在偷夹带钱财,那简直是在找死,那些搜查官差可不是吃素的。
通往前厅的走廊,姚逸拉着姚丹的手,这半大的孩子个头已经到了腋下一样高。只可惜心智还是如同孩童般,见到家里女眷如此悲伤,他颤抖着嘴唇,红着的双眼紧盯着院里跑进跑出的官兵。
被官差大声呵斥的众仆人终于规规矩矩的排队,顺从地核实了身份。排队前头,有的人已经由着官差带领着到一间偏厅,准备再一步核对,就可以离开姚家了。
当朝皇帝仁慈,对于侯府官家里的一般仆人,没有牵连,都是遣散回家,并不为难他们。
姚逸牵着姚丹,身后默默跟着的夫人牵着一对总角龙凤胎。
沈衡大人一手按着腰间的剑,一边盯着进进出出的官差。瞧见姚逸领着人,不言不语,默默地站到姚老爷身后。
沈衡微点头,道了声:“姚大公子。”
对于这种识时务者,沈衡还是很乐意给他们一些好脸色。现在姚家虽然失势了,可这京都的学派,跟姚少师一派里的人很多还是受到皇帝的赏识,其中不乏有太子党派的人。
这些人里面不少是文官,沈衡可不想一个不留意得罪了谁。那些文人单凭着一张嘴,白的说成黑的,被抓住把柄可就不好了。姚少师今日老马失前蹄,保不准哪天皇帝要制衡另外的党派,又把这位叫回京都,也不无可能。
这时,副手冯勇祥从后院跑了过来。
“沈大人,差不多查清了。请沈大人前去过目!”
“好。”沈衡回头看了一圈,便抬步奔向后院。
冯永祥指了指那些抬箱子走出去的差人,没好气地嘟囔:“这姚家的职位虽然高,可这家当……看看,没有几口箱子。没有权吧,还没有银子。你说古字画真迹吧,也没有见着什么啊!”
“嘘,秉公办事就好,这背后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可不用指望能在姚家捞到什么油水!”
沈衡查看着。随着他的脚步、挥手下令,拿着封条的差人每撤出一间房贴一张封条。这些人动作麻利有秩,不拖泥带水。
几名差人踢开了院子大门,见里面房门开着,一姑娘在门口摆着张椅子,直挺挺的坐着。
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一刻了,姚凝宁已经遣散了柳絮儿与王家大婶,自己坐在椅子上。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刻。
她回想着自己一出生就待在的这间院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跟着她一起长大。自己五岁,娘亲便撒手人寰。没有娘亲的日子倒不是很苦,大夫人对自己视如己出。姚家从来不当自己是庶女,待遇与姚家嫡出的姚凝安一般。
想到姐姐姚凝安,该是庆幸吧。姐姐嫁去了德府,也是逃过了这一劫。姐姐蕙质兰心,留着她一人在京都,也是一个希望。
“何人?”官差呵问。
“姚家二小姐姚凝宁。”姚凝宁不缓不急,竟是一番大家闺秀的气质。
“带上户籍牌,速去前厅。”
“好,我走……”姚凝宁起身,又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屋内,往日嬉笑的情节历历在目。抬脚间,比往常艰难许多。
前厅,姚家大爷二爷二十多口人站在院中。老夫人年事已高,头发全白,坐在一旁的矮椅上。
姚凝宁瞧着他们每个人,女眷们脸上的悲情刺痛了自己的心。头发花白的祖母重喘着气,看来是气得不行,一旁候着的大夫人紧抓着她的手。
姚凝宁看着爹爹的脸,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脸上皱纹刻的那般深。他微垂着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又一阵心痛,上前轻声道:“爹。”
“宁儿……唉,让你们受苦了……”姚炎正瞧着女儿的脸,那眼里红色的血丝,他心里也不好受。
“爹,不说这些了。女儿享有的荣华富贵是爹给的,如今爹受了难,生为人子,女儿理应是同受爹的苦。”
姚凝宁已语凝噎,悲痛不已。只恨自己没有那本事,去与朝庭辩说,还她爹的清白。
“福祸之间如朝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富贵过眼云烟,只要人还在,还是有希望重返京都京都。”眼睁睁看着这积攒的家业被搬了个空,姚炎正忍着悲痛、低声的劝说着女儿,好像也是对他自己。
姚炎正看着院子里的仆人都遣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这些官差要押送他们去西北翼州了。
翼州凌县,多山少地,地方严寒又贫瘠,这苦日子是定有的受了。一家老小,路上的苦头也可想而知。
还好在自己有些旧友帮衬,沿路上随行的官差得到了好处,自己少吃些不必要的苦头。现在唯盼一家老小平平安安,顺遂到翼州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