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隐蔽,为山中妖族所不知,本该僻静之地如今倒是接二连三有人闯入。
圆月下,一行黑袍人陆续踏入山谷小溪,看不清身段,瞧不见容貌,完美融入整片夜色中。
隧道前,为首的女子驻足不前,细听四周流水潺潺,夜鸟低鸣,似乎并无不妥。
她谨慎,命了身后两名黑袍人先行一步,查看隧道可有异样。
半刻钟后,两名黑袍人回到隧道口,拱手禀报:“没瞧见任何东西。”
花绫临眼底敛着警惕,慢慢走进隧道,在树孤公交代的地方寻找石墩。
石墩倾倒,岩石有破坏过的痕迹,青色弯刀已被人先一步取走了。
兜帽中那明艳五官,英气眉目因此变了样,不难猜测是被万花族取走了,定是隐路鬼说出了字条之事!
花绫临愤愤然锤了一拳在石壁上,伫立原地不愿就此折返。
“花主,如何是好?”一黑袍人上前问询。
花绫临不说话,有风灌进隧道,呼呼一片响,可辨前方还有一段路。
“进去看看。”
说罢,便领着一行人继续前进,直至看到那赫然阻断方向的石门,严严实实闭合着,门上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线索。
花绫临伸手去碰,暗暗自忖……许是狸吾未曾得出破门之法,那双刀应当还在他手中。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云牙山的那群人发现了……”黑袍人提醒道。
花绫临默了默,短叹一声,原路返回。
﹉
二人回到万花瑶台,才知自己已是离开了四日之久,山谷分明只度一个日夜罢了。
夜里,狸吾独自坐在珠帘后,执笔写下那碑文上的字,等待墨干的时间他才有了闲情,看向圆桌边兀自发愣的白沐雪。
亲眼目睹青龙的画面仍撼在心里,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龙吟声,这让她久久不得平复,即便回到倾雪阁仍是惊魂未定。
一杯热茶递到她托腮的手边,她回神过来,抬眸见他含笑眉眼,轻轻言了句:“喝点热茶暖和一下。”
她接过茶盏,尚未饮一口又将它搁在圆桌上,唉声叹气看看他,又起身往床前踱步,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狸吾跟过去,与她一同坐在床沿,道:“你担心什么?是怕救不回他们,还是怕刀落入树妖手中?”
“都担心,不得不担心……”
白沐雪又叹一声,失神着把头一歪靠向床栏,只听咚一声额上传来痛楚,她呜呜两声忙捂着额角。
狸吾没忍住,瞧着她嗤笑道:“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迷迷糊糊冒冒失失。”
她瘪瘪嘴,不搭理,脱了鞋袜翻身上床。
狸吾挪开了身,替她整好被褥,又说:“那你先好好休息一夜,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再去写个东西。”
白沐雪刚沾了枕头倏地又坐起身,急急问他:“你要写什么,是不是给蓝石峡谷的?”
见他点头,沐雪不由心里一紧,又要开口时狸吾却以指触她唇,轻轻嘘了一声,继而对她笑了笑。
“三日后,我就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好哥哥,现在你先睡觉。”
“还有我未来的好嫂子!”
狸吾有些被逗笑,将她的肩头摁到床上,严严实实捂好被子,拖着长音许了一声‘好’。
刚要从床沿起身,又被一双素手拉住了腕,正疑惑地看向她,便听她声若蚊蝇补了一句:“还有我的夫君……”
坚毅的面容也禁不住似水柔情,被她一句话缓和着舒心起来,狸吾伸手摸她脸颊,逗弄她:“怎么,是不让我走了?”
她睁着一双澄净的眸子,点了点头,软声软语:“我要你躺下陪我睡。”
他从来不舍拂她心思,更别提如此纯稚的依恋之态,二话没说便是答应了她。
灯熄,月升,静谧。
不到片刻她已酣然入梦,显然是累极了,狸吾又何尝不是疲,幸而折磨人的那几日总算过去了,但愿她真能忘却悲痛,余生安然。
瞄了一眼她恬静的睡颜,狸吾微微一哂,悄悄掀被起身,轻手轻脚回到书屋,小心地撩开珠帘,生怕碰撞声惊醒了眠浅的姑娘。
点了一盏最微弱的油灯,研墨执笔,书写置换条件,盼这事件早日结束。
﹉
秋雾萦绕在梅林间,林中枝梢宛如笔墨勾勒出的绝美姿态,即便尚未开花,仍旧俏丽妩媚。
铁鼠独自散心,故地重游颇有一股辛酸心绪,从前不曾觉得万花瑶台如此美好,离开了倒觉得美了。
一段石阶曲折往下,下方便是微微波动的海浪,他拾级而下,打算在海边吹吹风。
恰在行至半途中,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狸吾,厚云中的阳光微弱照射在他漠然的表情上,不由令铁鼠有些紧张。
“可以让我走了吗?”铁鼠先言。
狸吾似不经意般扫过他脖子下的皮肤,不见黑色脉络后,沉沉答道:“不行,我有事要问你,跟我来。”
他只得跟在狸吾身后又上了石阶,重游梅林间。
“你可知花绫临偷了云牙山的一本古书?”狸吾也不寒暄,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见铁鼠神情有些疑惑,狸吾便将古书缘由与他简单言明。
而后,铁鼠略回忆了一番,不算确定地回答:“五百里外道观被残害之事,是她所为,我与父亲碰上她也不过是凑巧,这番联想应是她拿了那本书去道观询问。”
狸吾道:“你可知她还有其他秘密,谋划什么?”
“她能与我父亲一道,不过是拿你做借口,知道我父亲对你怀恨在心,借此了解万花瑶台的事,真正的目的我想你也知道了。”
看得出铁鼠所言坦诚,狸吾沉默起来没再继续问,负手而行,带着铁鼠穿过梅林,朝着梅居而去。
路上铁鼠也不曾主动搭话,一前一后各自沉静。
梅居的门是开着的,站在外头便听见洛小云和白沐雪吵嘴的声响,见狸吾来了,洛小云又是委屈巴巴跑来诉求。
他喊了一声:“我的身体需要女人!”
狸吾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些许嫌弃地对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几天不碰能死啊。”
“你连着四天,从早到晚对着一个大男人试试!”洛小云大声辩驳,指了指狸吾身后的人,招来铁鼠一记白眼。
狸吾也不再与他多言,赶苍蝇似的将洛小云轰走了。
进了屋,见白沐雪正坐在桌边乖乖喝着药。
“你这药有一顿没一顿的,哪里能好得快。”狸吾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轻声数落了一句。
白沐雪不接他这话,看了看铁鼠,才言:“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花绫临,问题都在花绫临。”
狸吾掌心垫在下巴尖,眼珠子从铁鼠脸上引到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示意他一同坐下。
“我认为花绫临与树孤公不是一路人。”白沐雪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二人皆看着她,没有开口接话,她又瞄了一眼铁鼠,继续道:“掳走我却不带去蓝石峡谷,反而带去鬼舜的小破屋,我猜她有私心,想要留个后手在自己身边。”
“你可以再大胆点,也许她想对付树妖。”铁鼠轻笑着续下她的揣测。
狸吾与沐雪短暂的眼神交流,继而开口问:“你是说,花绫临想杀树妖?”
“两面三刀,卸磨杀驴不都是她的强项吗?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得多嘛。”铁鼠有意挖苦,说话的时候偏要瞧着狸吾脸上的表情。
狸吾眼睑一瞥往旁处看去,显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被他一提又忆起从前被花颜欺过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