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是清明节，本来打算在清明那天倒一下作息早点睡回去挂青的，结果睡早了，就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之后一直等到早上六点多才睡着。今天其实醒得很早，早上九点多就醒了，想了想要不要回去的，但是得到的答案好像是一点不想，我突然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了。
不知道从多大的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在清明节给我家的四个坟上坟挂青了，主要时间在春节和清明节。其中有两个坟是我的祖父母，一个是我爷爷，一个是我爸，他们之中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爸了，但是现在印象也几乎消磨殆尽了。今年又多了一个坟，我奶奶的。我之所以说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是因为之前我这样做也是他们要求我这样做的，我并不会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今年我奶奶去世了，我突然觉得这样做似乎毫无意义。
因为我明白这个人死后他的灵就不在这个身体里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躯壳，我们缅怀的是他的灵，而不是他的躯壳，而他们的灵，或许已经住在我们的心里。还有一点就是，其中最大的原因，或许是当下的我不想去面对、去回忆有关我奶奶的任何事情吧，这样做无异于把一个最新最深的伤疤撕开来给别人看，但是又必须这样做，有些东西不写这本书就永远完成不了，所以即使有几篇我是特别不想写拖着，有的是因为难以启齿，有的则是因为完全不想触碰，但是还是要写出来，只有这样整本书才能圆满。
我最初看到标题这段文字的时候，好像是在头条看到那种资讯，说是游戏里面旭旭宝宝宣传一个公会的签名是这样子。一个人，一座坟，一生心疼。第一次看到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概觉得是这群人对自己打游戏不求上进，然后孤独终老，最后只有一个坟，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调侃，嘲讽和安慰而已。当时觉得这句话莫名地适合我，我用这句话当了好久的签名，孤独自闭症儿童实锤了，谁没事用这个当签名。但是好像直到今年我才明白了这句话对我的意义，一座坟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奶奶的，一个人，一生心疼是我的。
要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在她还健康的时候没能做出成绩来让她过上好日子，这个遗憾将伴我终生，像那座坟一样一直杵在那里永远无法忘怀。所以我为什么说挂青这些事情是毫无意义的，我花费能量去缅怀他们的躯壳，而不是真正的怀念，这样做对于我这种务实主义来说完全是无意义的。所以今天我宁愿写下这篇文子也不想去挂青了，今后都不想挂青上坟了，无意义。
这里浅谈一下我奶奶的死亡吧，本来打算用一整篇写的，但是感觉太沉重了，沉重到一直不愿意提笔。
她出事那天我还在医院，之前因为睾丸发炎在医院住院输水，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就在快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问我是不是认识这个老人，她在这个老人的手机里看到这个号码就打过来了，说这个老人摔倒了起不来。从她的语气之中并没有听出来太过急切，所以我就没问她严重不严重，想起来是不大严重的，估计又是吃的东西太少了，没力气了。挂断电话之后我马上给我那个所谓的后爸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一下先把人找到，我当时还在敷那个艾灸，本来打算等做完再过去，但是想了想还是马上也过去吧，下午再来办出院手续。
我过去之后，他已经把她接回去了，在床上躺着，一直呻吟着说自己没力气，他看到我来了没说什么就走了。看她的情况我马上想出了办法，马上去买了一碗羊肉粉给她吃充充饥，然后买了一个烤火的小炉子。你想想，那天刚好是冬至过后几天，她只盖了一床被子，平时吃东西也随便吃一点，这样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能量极其不守恒的，更不要说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把她安顿好后，我去街上拖她的东西，去拖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所以我不禁能想到她会这样，我一个人年轻人拖起来都吃力的重量，她一个吃饭都不好好吃的老人拖着这么重的东西肯定吃不消，顿时对这个倔强的老人又是很气，为什么就tm的这么犟啊，这么多子女都让她不要做生意了，还是要这样做，现在好了，又出事了。
她其实几个月前才把腰扭了，当时也是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一周然后回去了，医生当时给她的建议就是卧床三个月，但是她就是这么犟要继续做生意，她给出的理由就是她不做生意她吃什么。其实就有这样一个怪圈，因为她搬到我伯父家买的新房里面做生意，把房子搞得很脏，他们就一直不喜欢她做生意，所以她只要还在做生意，就不打算给她生活费，本来说好一个月一千块的，她呢又因为他们一直不给她生活费，她就一直做生意，他们的矛盾是长年累积的，或许给了她还是会做，因为这个人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慰改变她的主意，该死的摩羯座。这样想起来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女的也是个摩羯座，就是这两个人让我恨透摩羯座了，真的就是他妈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凡能听进去别人的一丁点建议，她的下场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我觉得用可怜又可恨来贯穿我奶奶的一生是非常贴切的。可怜是因为她的身世遭遇的确可怜，鳏寡孤独占了几样吧，我从她一直不断给我重复她的经历中了解到，她的妈妈还是爸爸好像也差不多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死了的，之后远嫁到我们这里，一个人靠她的彪悍固执撑起一个家。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喜欢的小儿子在她快要退休的年纪又死了，当然她这种人是没有退休的，而她老伴也在前几年就死了。而她从我几岁的时候就出去到我们这个县城一直做小生意，一直做到现在，然后最后还是因为做着生意死了。所以，我不禁想她这样的一生到底值不值，到底是为了什么，劳苦一生最后还是个劳碌命，一点清福没享受到。
接着说她摔倒以后的事情吧，我看她这个样子我就明白我必须搬过来了，她这样必须得有个人照顾她吃喝，当天已经晚了，把她安顿好了以后，我就过去了打算明天再搬过来。我回去我那个后爸好像表现得很不耐烦的样子，说了一堆屁话，意思就是不关他的事就别让他做什么的，还有就是让我那些远在几千公里外的长辈们来管她，我当时就火了，我现在不管她眼睁睁看她死吗？我让你帮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而且一个摔倒的老人第一时间叫人过去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吗？你父母没有这样子是因为你父母还年轻，而且你就没想到或许你也有这一天？连对一个弱者基本的同情都没有，就在那里bb。
所以这里我又不得不吐槽一下属龙的辰年生人是不是都这样性格急躁且自大的？当时我火大急了，所以我在搬过去之后直接给我妈发了个微信，跟她说他再这样对我指手画脚我就砍死他，然后还问候了他全家。我喜欢在我做出绝对冲动的事情之前有一个警告，这是给双方一个缓和的余地，我如果这样做了，说明他已经触及到我的最底线了。算了不扯这种东西了。
她从她摔倒到死去大概只过了一周的时间。我第二天搬过去以后白天发现她手脚冰凉，她说她是因为起来上厕所以后一直起不来，在厕所蹲了两三个小时，天要亮了才爬起来，到现在都没有睡暖和，她走路都走不稳了。我听了当即烧了一锅开水给她烫脚，烫完之后才好一些又睡了。虽然有感到自责为什么没有马上搬过来，但是想到想这些都无济于事，要马上做出应对之策。随后就马上去买了那种坐着上厕所的凳子，买了最稳固的那种，那样会比较方便。之后就是照顾她怎么吃了，想到她不能吃什么东西，我就打算买只猪脚来炖，和红枣枸杞那些一起炖，又能吃又补，她的血压很低，估计是一直吃得很差导致的。
第一天做的这些好像有起到一些作用，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好起来，但是毕竟有人在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我搬过来是在我伯父家，她已经搬到下面我大姨家了，就是因为之前生病做生意的事情矛盾爆发了。因为我嫌弃她把房子弄得满是味道又脏又乱，而这个房子也还没收拾出来。第二天我下去的时候发现她直接在地板上睡着的，我连忙把她弄到床上问她怎么这样子，她说起来上厕所手脚没力气摔倒了起不来了，当时她看起来很虚弱，感觉就要快不行了，我当时就哭着给伯父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回来，我一个人照顾都还好，万一死了我可办不过来那些事情，都没经历过，如果真要我做，我就只能叫人拉去火葬场烧了。当时我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力，和我妈那边闹翻了，这边的亲戚又一个都不在，让我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真有点应付不过来。
不过还好她后面恢复过来了，针对她上厕所这个事情，我后面考虑了一下直接把那种椅子加一个桶改成一个马桶直接放她房间，让她不用出房间就行，但是好像作用不大，她已经有点大小便失禁了。她好像是从去年开始肠道，胆都有些问题，有时候一天要跑十几次厕所，拉肚子。当时又去看了说是什么胆结石，年纪大了不能动手术，只能殃着。后面通过她烤火时裤子在冒烟我才发现她裤子一直都是湿的，然后床单下面也是，我赶忙给她换了，然后去买了几床新棉被。我又在网上买了一些成人纸尿裤，老人进食器、隔尿裙、米糊、蜂蜜啥的，哪怕她情况再坏，我只要想到办法解决，哪怕做有些事情是很脏很恶心的我也不在意，就像以后帮她洗被弄脏的裤子，对了这里友情提示一下，洗那些老年人的被弄脏的裤子的时候千万不要用热水，千万不要。尽管我已经很努力想出各种对策了，但是她的情况好像确实越来越差，都后面东西完全不想吃了，只喝点水。还好在她去世前一天我那些亲戚都赶回来了。
他们是差不多中午过了到的，他们回来了，我觉得是松了口气，趁着出去交水费的空挡去吃了一次好久都没有吃的鸡排，不知道是似有所感还是什么，只觉得那个鸡排一点也不好吃，事情的发展往往在你觉得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他们到达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他们一个劲儿问她认不认识谁谁谁，那个时候我是知道她还是知道的，意识还清醒，只是说话都困难了。她好痛苦的，她全身上下都痛，从之前的腰椎痛，到摔倒后肋骨痛，长期失禁后下身被一直浸着的那种痛，到现在又说嘴巴痛了，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掐死她帮她解脱，她太痛苦了。只是还能感受到她还是想活的，甚至之前在她清醒的时候，她还说如果她能再活一两年，她还要和伯父他们搞起，还是不服输。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不管你怎么样去可怜她其实都不值得，太自我主义了，只是看到她遭受那些痛苦又仿佛感同身受般于心不忍。这样的模样活着真的好没意思，又痛苦又没有尊严。
到了晚上我意识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当他们还是在问她认不认识谁的时候，不知道是太吃力还是真的意识模糊了，几乎没怎么回答了，当他们问到我的时候，她也说记不得了，我当时就忍不住了，原来比看到你最在意的人慢慢死去更痛苦的是她将你遗忘。就好像是这么多年的经历记忆都成了泡影，一瞬间就被戳破了，所有的经历、感情都变得没有意义了。而且她似乎把记忆定格在了她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把伯父他们当成了客人，还在摸身上的钱想要去买点东西来招待他们。我一次又一次帮她把钱摸出来，她又一次又一次地把钱放好后又遗忘了。到后来她再也说不出话，也没人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个晚上由我大姨照顾她了，同性照顾起来始终要方便些，她让我们买了些痱子粉给她擦身体。弄得差不多之后，我就去我伯父家睡了，他家其实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搬下来了，但是他们回来了我就明天再搬吧。
第二天一早我去买了一点感冒药治舌头痛的，我以为她说舌头痛是感冒了，所以吃不下饭，又买了一包成人纸尿裤。我去她那里的时候发现只有她一个人，他们不知道是去做核酸了还是什么，反正只有她一个人。这时候我发现她的举动有些异常，她因为失禁了，就没有给她穿裤子，就穿了隔尿裙，但是她就是不停地扯自己的裙子，还掀被子，仿佛被子很沉重似的，而且睡的方向越来越离谱。我察觉到这些举动的时候我特地搜索了一下，说这是要死的征兆了，说法有什么死之前要脱离坎火什么的，还有个说法说是想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最后一眼。我又忍不住泪崩了，连忙安慰她别这样，等下我带你出去看好吗，再带你去看看之前卖东西的地方，见那些老朋友最后一眼。但同时她又很痛苦，那时我意识到我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话，做点什么，恐怕这辈子再难以做到。我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表达了我的不舍与告别，我拉着她的手说你快点死吧，死了就没有这么痛苦了。而且这时候我突然有了另外一种的角色感，那就是不再是一个孙子，而像是寻梦环游记中那样，年轻的父亲和年迈的女儿，这时候我仿佛化身成她已经死去的父亲，在她旁边说乖女儿别怕，我来接你了。
这时候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我更加悲伤和痛苦了。如果说自己的长辈死了是一种不舍，那么自己的女儿死了，又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感，况且这个女儿还是在人间受尽苦楚。她看着我做的这些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因为疼痛，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悲伤与难过，难过她最喜欢的孙子因为她的离去这么痛苦，原来人在极度难受的时候真的会对着天大叫。
在我恢复平静后不久，他们也回来了，我尽力掩饰我的情绪，尽力保持平静。马上也是中午了，他们就说去伯父家煮面条吃，在吃面条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或许是奶奶通过心里传讯，我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他们又是一顿安慰我，说年纪确实也这么大了，还好我们都回来了，见到了最后一面。面吃完了，大姨他们下去没多久，我看到伯父接到了她们的电话，果然，她们下去过了一会她就咽气了，明显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哽咽声，这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了，自顾自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去我大姨家。
在亲眼见到她彻底死亡的那一刻，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佛像总是信首低眉，好像是人间的太多疾苦不忍直视，只能看一半听一半，配合一个假笑来掩饰心中的所有情绪，因为有时候佛也会动情，也会动心。再后来就是她的葬礼了，我其实不太想去管她的葬礼的，好像也轮不到我。我管她的生前事，她的身后事就由他们来吧。隔天晚上守灵的时候，我们在聊天，我堂姐帮我分析出来了我为什么这么难受，而她不会，因为她已经成家了，有了另外的精神寄托，她的孩子。而我却还是一个人，根据我的经历来说，她就是我最在意的人，所以她说她能理解我的这种感受，我还是比较认同的。
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主持让我们每个人说一句话，我就引用了《寻梦环游记》的影评的那句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当我看到她只剩一具身躯体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意的她的意识已经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壳，所以我不太在意她的这些身后事，我把她记在了心里。后来要去销户口的时候，有一种感觉让我又忍不住了。说来也巧，我之前在手机资讯上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段子的段子，说的是一个花心的海王男的突然转性了，朋友问他为什么，他说她家户口本上就剩她一个了。然后下面有评论说是什么吃绝户什么的。但是突然想到这个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该是多么可怜，然后发现我似乎也变成这个女孩子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妈再婚后没有把户口下走，好像都没怎么弄那些，我不清楚，所以其实算起来如果真的是要操作的话或许我是和她一起下走的，要么就是我和我奶奶的一起，现在她销户了，在我心里就像是我家户口本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哈哈哈哈哈。
丧事办完后，我就以一家的身份去商量分她剩下的不多的财产，两个姑爷估计是看我可怜就全部留给我了，还说等天气暖和了帮我把我老家的这个房子翻修一下。由于常年没人管，我老家这个房子都快塌了，就像是这么多年过来我心里的世界一样，没人去管、去维修，已经越来越崩坏，就在坍塌的边缘。我心里还是非常感谢提出这个建议的姑爷，但是我已经不在意了，塌就塌吧，无所谓了。心里没了寄托，我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里留下的只有那些对我来说不知道该去怎么评价的回忆。
一个人，一座坟，一生心疼。我终于能体会这句话，我好累，不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