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抬头望着崎岖的山路,小路弯曲盘旋着到山顶。白色的道路有些隐没在苍翠的树木间。
他轻拍了拍马背,安慰这家伙,因为这匹叫小风的马上次就体会过了这条路的艰难。主要是山下没有监管马匹的地方,要不是怕马丢了,石青还是不舍得让它受罪。
这山路有的地方陡峭无比,需下马。可牵着马行走,更是受罪。
不过呢,山上住的那个脾气古怪的张老头可不这么觉得,他并不认为住在山上是受罪的事。张老头子脾气执拗,只要是他认为是对的事,要做就会一直坚持到底。
另外,他认为不受罪的原因之一,是他极少下山。除非是急需的必备品,不然他可以一个月不下山。这张老头子可以独自一个人在山上的茅草屋倒腾他那些瓶瓶罐罐而不知疲倦。
当一人一马接近了山顶,前面的一块小空地上两间茅草屋,一楼是架空的,就如南方的干栏式建筑。
一个简单的木梯子架到了二楼,二楼的房门紧闭。两间茅草屋的侧后方还有一大一小的矮棚子,一间屋顶的烟囱,表明着是火房。
“张老师傅!张老师傅!”石青大嚷两声。一手卸下了马背上的两小袋米。
他见木门纹丝未动,心下生疑。难道他不在家?不巧,下了山?
想到此,他不禁微皱眉头,拎着米袋,踏上木梯。
呼!既然到都到了,何必吝啬力气不再喊上两桑子,“张老师傅!张……”
“哎!哎!来了!”
石青闻见声音,走过二楼前廊,瞧了去。
一拿着衣服宽大下摆的老者狼狈地跑来,有些急着解释,“哎呀,人有三急。你这小子急个什么!”
“哦!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不空手而来!”张老头子看到门前的米袋,高兴地摆晃了两下脑袋。
他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扎束在发带里,有些凌乱的碎发混乱散着。虽然六十多岁了,除了人黑瘦些,看背影都不一定猜得到是花甲之年。他两只干瘦的手在胸前搽了搽。
“今日是好日子,有客人来。呵呵,请进!”张老头子乐呵地推开木门,里面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正中一张木桌子,几把椅子放在墙边,右边摆着一张床,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倒是很整洁。
“张老师傅真是雅兴啊,不错。”石青抬头瞧着屋顶,茅草看着很厚实。
张老头子拿过一把椅子,放在桌子边上,“哈哈,知道石公子可不是来瞧我这老头子的茅草屋,咱们喝了这杯粗茶就去看你想看的东西。”
看到石青喝尽了碗里的茶,张老头子站起了身,指引着他往外走。
看着张老师傅下了台阶,石青抬手指了指右边的那间屋子,轻道:“不是这里?”
“哎呦,大爷!在这茅草屋里倒腾,你怕不是想着烧光我的屋顶吧!当然不是这里了。来,跟我来。在那呢!”
张老头子摇头像拨浪鼓一般,又嘀嘀咕咕,精瘦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体。
石青抬眸一瞧,是一个石洞,洞口不算大,不到一间屋子的宽度。
岩石壁这一侧光秃得没有生长植物,洞口接着平地。这样一瞧去,宛如干枯的树洞一样。石洞像是被一把利刃在石壁上剜出一口,洞的内壁光滑得出奇。
洞口窄,里面却宽敞些。一股凉气萦绕,惬意得很。
嘟!嗒!
一口大缸接着洞顶滴落下来的山泉水。一旁架子上摆放着满满当当大小形状不一的瓶罐。篱笆隔开,另一侧摆放着各式笼子、窝棚。
石青瞧见里面有老鼠、兔子、鸡等家禽。听到有人进来,那些家禽激动不已地跳动欢叫。
“石公子,瞧瞧,在这呢!”张老头子打开一个罐子,里面的药粉黑乎乎的,一点药的苦涩味飘出来。
他拍了拍衣摆,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小张黄纸,上面一笔一划方正得很的几行小字。
“这是缺少的药,可要让你家东主花些心思咯!呵呵,不过有钱好办事,对他来说不难。”
石青接过黄纸,眼睛扫视,转而叠好放到衣服口袋里。
“呵呵,再多接你家东主这些个大方客人的生意,待我想下山寻个热闹地住,也快咯!”张老头子乐呵地眯着眼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是深了许多。
他将罐子里的药拨分一些到另外一个小罐子里,把手在衣服下摆搽拭,“这些药的配量接近了你给我的那小份药渣。
我呢,拿这些老鼠、兔子来试。还好啊,这是补药。要不然死了我的小东西,我也要伤心上好几天。下次,等下次你把缺的药找齐,就快了。
嘿嘿,我绝不会让你家东主失望。再说,我尾金还未拿。做事要对得起银子呐!”
张老头一声爽朗的喊声,眼珠子又转着瞧了瞧他的笼子。
石青安静听他说话间,已经将洞内情形看清,后方一个架子遮掩的应该是通往别处的洞,或者还可能有暗河。因为石青感受到微弱的一股清凉。
“石公子,走吧。再听我老头子唠叨下去,中午饭都不用吃了。”张老头环视一周,走出了山洞。
“呵呵,石青公子应该不会想着跟我老头子喝青菜粥,就着野菜吧?!”张老头子呵呵一笑,眼珠子蹦出精明的光。
“一起下山。云息酒楼。”石青就知道这老小子精明,无奈地笑着暗自摇头。
“好,等我拿上药酒壶。呵呵,喝酒伤身,药酒不是酒!”张老头甩开着两只大袖子,腿脚健硕,疾步奔向他的茅草屋。
云息酒楼平时生意就很红火,现在是进午饭时候,更是无虚座。
“呵呵,石公子真是跟你家东主一样大方!”张老头看着桌面的荤素汤搭配,点头赞许。不错,张老头看着火踵神仙鸭,口水欲悬。看着酸辣鱼头汤,也不错。
张老头乐呵地挑动筷子,吃得津津有味。石青不急不缓,张望着四下忙碌的小二。
“小二!”终于瞧见一位刚得闲的小二,石青招手示意他来。
“我这里想加道菜,烦请后厨左胖子来!”
“是。爷,请稍后片刻,小的这就去。”小二听见这位客官叫左笑的外号,那感情是常客啊,不能怠慢。脚下一个麻溜,直奔后院去了。
四下的食客有的吃得正热闹,有的已经吃饱了饭品着小酒,有的酒足饭饱后闲谈着。石青执筷子,悠闲地夹起笋片。
“爷,请问有何吩咐!”左笑瞧见坐着的灰衣人正是石青,恭敬地假装做与平常食客攀谈。
“再上这道菜。”石青将肉炒笋片的碟子递到左笑手上,碟子底下紧紧贴着一小张黄纸。
“好嘞!”左笑迅速将纸攥到手心里,一个转身,极速放到衣袖口袋中。
“听说没?最近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高官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了……”
石青闻言,侧目而视。见旁边一桌农民模样的三壮汉正谈论着什么,他们桌上三盘残羹剩菜,一盘花生米倒是还余一半。
正在说话的这汉子,油光的黝黑面孔,唇上的两撇短须,两目神采奕奕。他微低下头,凑近旁边的两位。
“姚少师,知道吗?太子爷的老师要被发配到边疆,就是大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唉,话说这……太子爷没几斤两力气,只有眼巴巴的份……”
“咳咳,小声些。太子无能也不是一两天的传闻……”
“晓得就行了,要知道脑袋可是要放在脖子上才是最好!流放?这倒是没有听到。嘿嘿,让那些官老爷也去种种地……”
旁边那两人一搭一搭的,正起劲。
石青一晃眼而过,那短须汉子脸、手黝黑得发亮,可袖口的手腕处漏出的皮肤白皙得很。加上胡须修剪此般细致,这可不像是平常的庄稼汉。在懂得易容的人面前,这些小把戏,怎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菜,还合你胃口呼?”桌面已经不剩什么菜了,石青替张老头倒满了一杯果酒,一滴不漏地递到他面前。
张老头摇头晃脑,因为精瘦而微凹陷的脸颊添了红润。点头赞许道:“不错,很是不错!”
“打包几份回去如何?”石青料想自己不开口,这老头子也会想着办法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好,那是太好了!”张老头子嘬着嘴巴,一口气将一杯药酒喝尽。
送了张老头出了酒楼,石青返身往酒楼墙角处一站。
看到短须汉子与那两人在酒楼门口道别,他步伐稳健地朝着左边小巷一拐。石青忙跟了上去。
嗖嗖!
石青两脚轻踢墙而去,跃到了一处房檐下,目光盯着刚才进小巷的汉子。
只见他一撕掉唇上的胡须,拉开面容上的一张微黑薄膜,露出原来的偏黄些的面孔。身上的外套一扯,丢到了街边的装废弃物的竹筐。
丢弃外衣的那一瞬间,他腰间的一枚红色鲤鱼玉佩一晃而现。
石青轻抿嘴微笑,原来是太子的人。这事的用意,心里猜想到了几分。随即,他跃下了屋檐,朝着德府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