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拉萨到了,请乘客有序离开。”我和华音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宾馆,打算明天便去周围的小镇古城里转转,顺便询问她的过往。可她的名字却偏偏戏剧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握着笔的手,在空气里不断颤抖。
“是她,她。”
华音看着我,似乎也不相信地瞪大眼睛。
“先生,请快点签名登记。”柜台不断地催促我,可我却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写不出。
“对不起,请问这位女士现在还在这里住吗?”华音看我没有反应,便帮我问询。
“噢,对不起,这位女士她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宿客,好像是个搞摄影的,还是记者。但她早就没来过了,她的物件到现在还存在杂物室里。你们是和这位女士认识吗?”
“当然,很熟。我们是来这找她的。”
“那能把她的物品带走吗?我们主管前几天一直在催促。”
“嗯,好啊。”
这是个被灰尘覆盖的杂物间,一切的过往与信物被匆匆的旅客与时间所遗弃,在潮湿与阴暗里被遗忘被封存。
梅并没有留下什么,除了一个抱枕,三脚架还有一个本子,几本书书之外,她并没有留下什么。我们把它拿了回去,拭去灰尘,才发现,它是一本日记。可那一夜,我并没有打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看,过去往往不忍直视。等你想清了,我愿意陪你一起看看她的世界。”望着华音,她的那双像极了梅的双眼但却又有一丝沉静。
西藏的天空是黑的,夜晚也是黑的,我卧在华音的身旁,安静睡去,她轻轻地为我盖好被子,轻轻地拿起那本日记,轻轻地走到了藤椅处,然后轻轻地掸去扉页的灰尘,轻轻地翻了开来。相似地,日夜翻了篇,日月换了脸。
那天我睡得异常香甜,等我睁眼,却发现华音在望着窗外,看得十分出神,静默着像是一块雕塑。而桌上瘫着一打纸,还有那本日记。我清楚她看了,却也不想主动开口问她。于是我笑着问着她:“音,你今天起得好早呀。”
“嗯,拉萨的清晨真是好看,蓝蓝的,没有杂质。”
“是啊——”一时间,房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一时间冻结起来。
“别装了,叶昭,你知道我看了她的日记,你就不想知道她这3个月里是怎么过来的?”华音转过脸来,深潭般的眼眸里流露着疲惫,忧伤与一丝的遗憾。
“你一夜没睡对不对?”
“是的。”她举起一张照片样式的纸张,看着微笑,“她的眼睛真好看,亮亮的,我喜欢她。”
“其实你和她很像,特别是眼睛。”
“哼,或许吧,但她眼睛里还有光,可我早已失去了。叶昭,如果有机会,我想认识她,告诉她你的眼光没错。”她突然站了起来,“算了,傻瓜,不讲了,我饿了,我们快去吃饭吧,逛逛她的城市,过过她的生活,别见面了只会傻笑。”说完她披着长发,洗漱去了。
其实华音的眼里一直有光,只是每次都出现在她流泪的时候,像她说的,我没有流泪,只是眼睛太亮。这个谎言,我从来没有拆穿她,直至最后。
和她走在拉萨的街市中,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唐朝,一排排千年历史的房屋,静静守护着历史,一道道阳光,曝晒着来自都市的寂寞游人。
“叶昭,你看啊,那里有牛群,好像是书里写的商队啊。”风尘仆仆里出没了一小支的商队,华音像出笼的小孩,指着它,兴奋地拉着我大叫。等到商队逼近,她便拉着我跑了过去。
她摸着正反刍的牦牛,开心地大把大把地把草喂进它的嘴里。这是一个首饰铺子,棕色的毯子上摆设着绿松石手串,有天珠,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手链,老板是个老爷爷,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藏文,可阳光下,他却和华音笑得很开心,好像彼此都听懂说了些什么。
华音一一试着毯子上的首饰,每试一条,她都会问我:“好看吗,叶昭?”“这个呢?”
“啊,这个更好看啊。”渐渐地她就自娱自乐起来,不再顾及我的意见,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欣喜模样,我也不禁笑了起来,望着她。
阳光下的华音,带着帽子,带着五色石子串成的手链,笑靥如花,悲伤一扫而空,有那么几次,我将她看成了梅。
“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真好看。”
“谢谢。”
她说完,又转过头,和老爷爷逗笑,老爷爷突然一直手指着一个地方,好像让我们过去。
“阿伯想让我们去他家吃饭。”
“你怎么知道?”
“你猜。”华音冲我眨了一下眼睛,便跟着牛车,向黄昏走去。“愣着干嘛,叶昭,快啊。”
“来啦!”
那是我第一次对华音有所改观,原来她除了像梅,身上却也有着梅不具备的天真孩子气。
阿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小,一个大,大的那个已经上学了,所以普通话还不错。她告诉我们,她们是爷爷带大的,父母早就在他们小时候遇见了山崩去世了。而她叫扎西,弟弟叫卓玛。
餐桌上,爷爷说着藏文,一直让扎西问我们菜怎么样。
“好吃的,阿伯 。”华音边笑着边竖着大拇指。
阿伯想留我们住在那,可行李还在宾馆,所以我们暂时告别了他们。
路上的电灯昏暗,像是一支蘸水的墨笔,打湿黑夜的幕布,晕出淡淡的黄色。无数幢石块垒砌的小房子在毫无遮掩的星空里安静地睡眠,而我和华音走在其中窄窄的小路里,嬉闹前行。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是啊,我们在南京憋坏了。”
我扭过头看着华音被电灯照亮的面庞,她正看着天空的繁星,咧着嘴笑。
“叶昭,你说星星每天都会这样挂在天空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华音听后,转头看向了我。
灯光下,两个影子越靠越近,直至我的唇轻轻碰到她的唇。
“叶昭,你是来找她的。”华音撇开头,凝视着我的双眼。
“华音,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们。但现在的你眼里有光。”华音迎向我的唇,我们就这样在这个神圣,神秘的土地上拥吻,直至我把她抱回了宾馆。
我搓揉着她的长发,吻着她的唇瓣,互换着彼此的鼻息。她抱着我的脖颈,沉溺于相互的爱里,喘着粗气我们红着脸,望着彼此。
“叶昭,说你爱我。”
“我爱你,华音。”我把她轻轻推倒在床上,陷入流水般的情欲中,我们在漩涡里越陷越深,又在水里敞开一切通道,恣意地交换彼此,毕竟欢愉之后,情欲如水,流过身体不留下任何痕迹,唯有花瓣散落,遮盖我们的躯体。
月光里,华音的泪晶莹剔透,她告诉我便是融化她的那个男人,即使我有多么自私。
天色微亮,华音穿着系着两个扣子的白衬衫坐在窗边,任由清风吹开她的衣服与一大片白色的薄纱窗帘,逆光里,她像张开双翼的小鸟,向往着自由的飞行。
渐渐地,她放下了踮起的脚尖,只是背对着我喊着,“叶昭,你来。”
“怎么了?”我走到她身边,从她身后轻轻环抱住她的腰肢,并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着这片土地的苏醒。
她突然转身,主动抱紧了我。
“叶昭,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什么事?”我望着她,有些不解。
“这一切都是梅的生活,浪迹着生活,开心着生活。叶昭,你爱的是她,我这几天扮演的是她,扮演她的天真,扮演她的洒脱,但我和她一样地爱着生活,爱着你。可我只是她的影子,你心底爱着她,眼睛却骗了你。”华音推开我,再次沉郁。
“可不可以不要变得这么快?华音,我说过我爱的是你,那是真实的你。”
“那你不肯看她的日记,因为你真爱是她。你敢看吗,叶昭,你敢吗?”
“我……”
华音冷笑了一声,“昨天抱着我,你却喊了她的名字。叶昭,我一直知道你是个自私的男人。可我却甘愿做她的影子,让你爱错一次。 ”
风吹散了白帘薄纱,也吹落了十五张信纸。
回忆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