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不想理易哥,便开始四处打量师爷家的陈设。我的目光很快被墙面上的一幅画所吸引。
电视机后有一面很高的墙壁,延伸到二楼天花板,墙面上绘制着这样的场景:水面将墙壁一分为二,幽暗的水下是一把枪口竖直朝上的枪。那把枪射出子弹,击中水面。水上却没有绽出水花,而是生长出一朵淡粉色的小花。花瓣舒展,尽情享受阳光的爱抚。
这幅画看起来有故事。我正打算开口询问,师爷忽然站起身来:“你们在这慢慢聊,我该去给花儿们浇水了。”
阚姐也站了起来:“我陪您一起去。”
易哥正欲起身:“我也陪您……”
“你还是想想怎么哄你女朋友吧。”阚姐扔给他一句话,跟着师爷出去了。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易哥两个人。我借着打量周围装作不经意瞟了他一眼,发现他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在玩手机。
我小脾气噌噌上来了,于是偷摸绕到他背后,伸出魔爪准备薅他头发……
你体验过过肩摔吗?我体验过,啪的一下就腾空翻转砸地上了,很快啊。
得亏易哥良心发现手下留情,力道轻,而且只把我摔在了沙发上,没真让我跟地板相亲相爱。不然我一定趁他睡觉把他剃成光头强。
我愤愤地撑起手臂,正打算痛斥他一顿,却被他伸手扶坐起来。难得他这么主动,我的火气刚有一点消下去的趋势,就听到他说:“上次正面偷袭不成功,这次起码学聪明了点。”
我气得牙痒痒,这人属实把明夸暗贬的话术拿捏了。我甩开他的手,跑到茶几对面的沙发重重坐下。
其实我本来还想折腾一下他的,可是看到他硕大的黑眼圈,又有些不忍心。毕竟人不能跟一只熊猫生气是不?我稳了稳情绪,隔着茶几喊话:“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不用。”
“你不困吗?”
他没回答。
看他那架势,我猜他一夜没睡,不可能不困。师爷和阚姐又没让他帮忙做什么事,他完全可以去睡上一觉,而不是在沙发上干坐着。难道……他睡不着?
我之前问他是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他否认了。我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实话,但如果真是这个原因,我也无能为力。我最多只能给他找些催眠的方法,或者为他布置一个方便入睡的环境……
我边这样想着,边随意地扫视墙面,忽然感觉有点不习惯。这墙怎么刷白刷白的?看着晃眼。
电光火石间,我终于记起了一件被我忽略的事。易哥家的墙是红色的,准确地说他家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在那样的环境中,一般人都会觉得压抑,他却看起来很心安。因此突然睡到一个陌生的浅色房间,他会不会觉得……害怕?
我感觉自己的思路是对的,于是走到易哥身边问他:“你是不是不习惯师爷家房间的颜色,所以睡不着觉?”
他头也不抬:“……没事。”
我明白我猜对了,于是对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你等着哈。”
我拿出手机给Young发消息:你能帮我买样东西吗?我现在不方便一个人出门,怕遇上坏人。
他:没问题小美女,你想要什么?
我:红色的灯。
他:你买这个干什么?
我:给Lucien睡觉用。
他:哦~我懂了。不过你不是刚才还在生他的气吗?
我:你怎么知道?
他:他刚问我有个人生他的气了怎么办。我问他男的女的,他说女的。
他:我用小指甲盖想都知道是你。
我:那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他:打一架。
我:?为什么?
他:夫妻床上打架床尾和。
我:……你买了之后送到Lucien的师爷家,地址你知道吧?
他:知道知道,保证完成任务。
没过多久,Young给我发消息:放在师爷家门口了。
我出来一看,地上放着个将近半米高的纸盒。我抱起它往回走,结果被门禁拦住。
易哥出门接我,看着我手上的盒子皱起眉:“你买了什么?”
“Surprise,等下你就知道了。”我对他神秘一笑。
进了客厅,我问他:“你能帮我找把剪刀来吗?”
趁他去拿剪刀的功夫,我抱着盒子轻手轻脚探到他昨晚睡的房间门前。等他发现我的时候,我早已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朝他喊:“哈哈,我要进你的闺房了!”
我大剌剌推开门走进去,像极了采花大盗试图轻薄黄花大闺女。然而走到桌子旁边时,我扬起的嘴角一下子沉了下来。
——桌面上放着一些药品,有止痛药、消炎药和纱布。旁边的垃圾桶里扔了不少废弃纱布,上面浸染的脓血触目惊心。
我转头看向已经跟进房间的易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眼眶有点酸。
他倒没在意,将剪刀递给我:“你说什么Surprise?”
我擦了擦眼角,用剪刀拆开纸盒,将里面的东西捧了出来。
我本以为Young会买红色小彩灯之类的,这样我就可以把易哥的房间装点成圣诞树。然而他买的是类似月球灯一样个头挺大的小夜灯,形状还特意选了爱心形。
我也没多想,插上电源打开开关,然后去把窗帘拉上。我观察了一下效果,灯光的色调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深,而是一种迷蒙的红色,轻柔地拂过我们周身,在地板上漫延开来;又攀附上洁白的墙面,将坚硬的白色沾染成暧昧的红。
此情此景,我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卧室里,一男一女,拉上的窗帘,昏暗的灯光……
我赶紧出声打破这不可描述的气氛:“我去调下灯,你等一下啊。”
我从包装盒里掏出遥控器和说明书,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借着光线看起了说明书。一翻开,产品名称那栏赫然写着:夫妻调情氛围灯。
我在心里给了Young一记爆栗,只能假装自己没看见,翻到后面去找使用说明。
我拿遥控器调了调灯光,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遥控器走到房间门口,跟易哥说了句晚安,然后仔细帮他关好门。
这几天来,我的愿望一直是好好活着。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仅仅希望他能够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