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亲
钟奕铭起床走出房门，他到餐厅倒了些水喝，撇过头看见长方形的黑檀木餐桌上摆放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砂锅，粉色纱布罩里盖着荤素五六样的小菜。
他打开大砂锅锅盖，一股浓郁的鸡肉鲜香扑面而来。一股暖意从心底突突地冒起，雅兰昨天夜里照顾了他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又去买了食材，他知道妻子准备这些是为了——
“雅兰。”钟奕铭唤道。
没有回应，他在客厅环顾一周，悄声推开女儿的房门。
雅兰，你辛苦了！钟奕铭心里念道。
他在床边蹲下，捋开妻子额前散出的几戳发丝，他轻柔地吻了一下额头，雅兰的睫毛微微眨了眨，钟奕铭这一刻好想将妻子揽入怀中，这世上最明白自己的人只有雅兰。
他随意扒拉了几口饭，在厨房上层的橱柜里取出两个棕色的保温桶，他记得这是当年妻子在医院生产后，岳母为其每日加餐所用的替换装。
他将一盘盘丰盛的菜肴装入一格格的餐盒内。鸡汤和鸽子汤混入一个保温桶里。
……
“钟先生，你不用给我带吃的，医院里饭菜挺好的。”
看着钟奕铭将两个装地扑扑满的保温桶放在床旁桌上时，花惠芬手足无措地说道。
“陈小姐弄了一个上午。”
钟奕铭一边将一格格的餐盒端出保温桶里，一边含笑说道。
“你们夫妻俩对我太好了。”
花惠芬感激地两眼闪着盈盈的泪光。
“你把这些都吃了，那个保温桶里是鸡汤。”
钟奕铭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勺子和筷子摆在桌上，他坐到身后的床沿。
花惠芬不好再说什么，她走到床旁桌前坐下，用筷子夹起餐盒中的一块猪肝放入嘴中，嚼着嚼着，温热而鲜美的滋味进入咽喉，眼泪禁不住滑落脸庞。
“今天好些了吗？”钟奕铭问。
花惠芬点点头，泪珠滴落在餐盒中，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眼角。
“人体模特不要做了。”钟奕铭说。
“嗯，其实我也想和陈小姐说这个。”
花惠芬犹豫了再犹豫，她搁下筷子开口道：
“钟先生，我不想总是瞒着我老公，馨馨一年多和我在市里进行治疗，他在老家守着苹果园，苹果从种植、包装到出售，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在管。”
“后来馨馨走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在痛苦里出不来，失去女儿，对我老公的打击也不小，但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表露出来，永远是乐呵呵的一副笑颜，他抛下苹果园，每天给我弄好吃的，讲笑话逗我开心，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了馨馨，她说她回来了。”
钟奕铭不插话，静静的坐在一旁聆听。
“为了辉辉以后能在县上念书，我签了购房合同，我没想到强子已将家里积蓄拿去做了投资，还用信用卡拆借了十万，购房定金也是他借的钱。我舍不得损失定金，于是用工伤赔偿款付了首付款，剩余清偿了部分信用卡的欠款，我在心里怨恨过强子，但后来我想通了，不论是强子的手受伤，还是他投资失利都是因为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强子为我付出这么多，如果我再骗他，对不起我的良心。”
花惠芬说着用纸巾轻抹脸上的泪痕。
“你老公是个好男人。”钟奕铭说。
“钟先生，你是知道馨馨的人我才说这些，我不需要人家的同情，那个换不来钱，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若不是你开口，我说不出来辞工的话。”花惠芬说。
“小花，你不仅是我们画室的员工，更是我的故人，当年若不是有馨馨的鼓励，我也不会是现如今的我，不要说大学了，高中或许都不能毕业。”钟奕铭说。
“那是钟先生凭自己的本事。”花惠芬笑笑道。
“别顾着说话，病房里冷气打的低，一会儿食物冷了对肠胃不好。”钟奕铭说。
花惠芬埋头吃了一阵，钟奕铭替他将保温桶里的汤到出在吃空的餐盒里。
“钟先生，那个……下午的钟点工我还能过去做吗？”
花惠芬吞吐着问道。
钟奕铭想要拒绝，但看见花惠芬面上为难的表情又改了说辞。
“等你修养好了。”
“谢谢钟先生。”
花惠芬感激地说道。
钟奕铭留下煲汤的保温桶，另一个保温桶里的三格食盒被花惠芬吃完了，他没想到看似娇小的女子，胃口那么大，或许是产后虚弱，身体的内在需要吧。
他把吃完的保温桶合了盖带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和花惠芬说明天下午再过来看她。
花惠芬对钟奕铭歉意地说道：
“钟先生，你不用每天都过来。”
“小花，你不要想太多，就把我当成老朋友好吗？”
钟奕铭真诚地说道。
他能为小花做的也只有这些。
“太麻烦你们了。”
花惠芬感激地说。
“是朋友就不要说这样的话。”钟奕铭说。
花惠芬不好意思地向钟奕铭浅浅地笑了笑。
老板娘夫妇对她这么好，花惠芬心里过意不去，她想待会问问医生，看能不能提早出院。
……
钟奕铭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放着电视，雅兰侧卧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滑动着屏幕。
他出门时给妻子微信留言，他去看望小花。
听见丈夫的脚步声，陈雅兰并未回头，她低头对着手机输入文字段，随意问了一句：
“小花怎样？”
“好多了。”
钟奕铭说着将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拿进厨房，他旋开盖口，在水槽里将拆开的三个不锈钢餐盒连同桶身清洗干净，当他走出厨房的时候，雅兰还在输写。
“你和谁聊天呢？”
钟奕铭微笑着问。
“张凤，今天桌上吃的都是她弄得。”
陈雅兰嘴上说着不影响手里的动作。
“哦。”
钟奕铭应了一声，他对张凤的印象不深，虽然她和妻子是高中形影不离的闺蜜，但在校园时他的眼里只有陈雅兰，至于其他的女生他从未关注过。
“我和你说过她高中暗恋过一个男生吧。”陈雅兰说。
“嗯。”钟奕铭点点头。
陈雅兰听出对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抬起头望了眼丈夫问道：
“你嗓子怎样？还疼吗？”
钟奕铭摇摇头道：
“还有点，比早上好多了。”
“药在电视柜上面。”陈雅兰提醒道。
钟奕铭上前取了几颗药片先后硬吞进喉咙里。
“水就在旁边，你自己倒呀。”
陈雅兰责备地瞪了眼丈夫，她坐起身，从厨房取了一只玻璃杯，在电视柜旁边的自动饮水机下打了一杯温水递给钟奕铭。
“像个孩子似的。”
陈雅兰嗔怪地对丈夫说道。
“这才体现出你的重要。”
钟奕铭望着妻子说道，他的眼中透着对爱人的温情。
“然然今天不回来了，我妈担心你会传给她。”陈雅兰说。
“哦。”
钟奕铭应了一声。
“明天你在家再休息一天，我在班群里贴出布告了。”陈雅兰说。
“好。”
钟奕铭应道。
“我和你说件事情，你不准说我八卦。”
陈雅兰支起胳膊招手让丈夫坐到她身旁。
“我还是离你远点的好。”
钟奕铭说着在餐厅搬了张靠背椅放到陈雅兰的身旁。
“你说吧。”
钟奕铭对妻子说。
“张凤今天去相亲了。”
陈雅兰的眼中闪着光。
“哦？”
钟奕铭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为了不扫妻子的兴，他装出一副想要探究的样子。
“你猜和她见面的男人是谁？”陈雅兰问。
“难不成是她高中时喜欢的那位。”
钟奕铭随意附和了一句。
陈雅兰略显惊异地望着丈夫道：
“你怎么猜着的？”
“被我说着了？”
钟奕铭笑意迎合着妻子。
“介绍人是她闺蜜的丈夫，郑君君……就是她那个闺蜜，只告诉张凤对方是与她同龄的一个理科男，一见面她傻掉了，对方没有认出她，得知和她共念一个高中，那男的一时兴起与张凤滔滔不绝讲了好多话。”陈雅兰说。
“看来他们俩有戏了。”钟奕铭笑言道。
“希望吧，张凤高中时很迷那个男生，听说对方病了，她还亲手为那男生折千纸鹤，装了满满的一罐子，可惜她表白的时候我正参加画室的集训，她也没同我商量一下，一个人傻乎乎地上天台找人家，她后来微信告诉我，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为此她哭了一晚上。”
陈雅兰在说这一段的时候并没有笑，她想起自己在高中时也曾经为了钟奕铭的抑郁症而焦灼了几晚上睡不好，是张凤介绍她认识了雪花，雪花仿佛是她在黑夜中的一束光，给她的前途照亮了方向，馨馨，那个爱笑的女孩，亲切地在微信中称呼她：兰叶草姐姐。
“那么痴情呀。”
钟奕铭笑笑道。
陈雅兰告诉钟奕铭，那个男生叫尹骏，人长得英俊帅气，目测身高一米八，他高三没有读完便和母亲一起出了国，后来考上一所不错的美国州立大学，博士毕业后他听从父母回了国，进了一所国家级的科研单位，他毕业的学校在此科研领域威望很高，他在博士生阶段在国际刊物上发表过几篇有分量的文章，研究所的领导很看重他，可想而知他的收入不会少。
“那么优秀怎么还没有结婚？”钟奕铭问。
“在国外念书时也处过几个，但是父母想他找本地的女孩，所以……我说他有点妈宝男，张凤还不承认，什么都听父母的，再优秀没有主见的男人还是不行……不过还是要看张凤自己的选择了，她发了我尹骏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很帅？”
陈雅兰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男人的照片放到丈夫的面前。
照片中的男人穿着一件奶白色字母休闲T恤，下身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英俊的脸庞上一双略显深邃的眼眸透着智慧和一丝狡黠，他嘴角微微向一侧上翘。
“我以为科研人员都带眼镜的。”
钟奕铭不合时宜地说出一句不太应景的话。
“绘画的也没几个是带眼镜的。”陈雅兰调侃丈夫。
钟奕铭的眼睛度数不高，平时很少带，只有专注开车或者上课时会戴上。
“你能帮小花找个轻松一些的工作吗？”
钟奕铭将手机交还给妻子，他认真地问道。
“初中文化，年纪又大，要想一份轻松又体面的工作难如上青天。”
陈雅兰顿了顿，问道：
“奕铭，你说让小花不要做人体模特，她本人同意了吗？”
“嗯。”
钟奕铭点点头。
“小婉不拍人体摄影了，她找了另一份工作。”陈雅兰说。
“哦。”钟奕铭应道。
“穿版模特你听说过吗？”陈雅兰问。
钟奕铭摇摇头。
“小婉现在就做这个，在服装批发市场为客户试穿衣服，一天试个百来套，从早上到下午九十个小时，蛮辛苦的，按提成比例结算工资，干的好的话月收入也有万把块。小婉那家店铺最近在扩张门面，还要外招2名穿版模特，我让她把小花带过去。”陈雅兰说。
“没有更好的了吗？”
钟奕铭皱了皱眉问道。
“小花的年龄已经偏大了，我是看她的身材好，才和小婉极力推荐的。我好说歹说了半天，小婉才答应带她去见店铺老板。”陈雅兰说。
“安全吗？”钟奕铭问。
“在市场里面有什么不安全的，都是正规的商铺。”陈雅兰说。
“穿版模特。”
钟奕铭重复念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