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华音！”我突然大喊一声，不知何时已在床上。白色的床单在清晨的阳光下凌乱着，那个散发的女人也在床上，因为我坐起，凉风一口一口地挂入被窝里。
“好冷，叶昭，快躺下。”她拉着我支撑的手，我木木地躺下，尘埃笼着她的面庞，清澈的双眼还未睁开，只是粉嫩的鼻子在外面窸窣着。她的手突然抱住了我的头颅，揉着我的头发，然后再一把推开。
“男人，你别多想，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做。”
“真的？可我明——”
“就当是一场梦吧，我们无非醉了。”她翻了一个身，长发盖住她的嘴，她的眉眼。可她事实上却偷偷地滴着几滴泪，让盐藏在黑发里，不让人发现自己曾经多么心碎。
“我给你倒杯水。”我缓缓起身，又帮她把被子掖好。华音并没有抓住他的手或揽住他的腰，而是继续装睡，似乎只有一直装睡才可以永远不用真正醒来。因为她身旁这个男人，最晚一直喊着的是别人的名字，而自己，无非是他眼里梅的替代品，她也无需挽留。
时钟分秒流失，带着白天向往后奔跑，等我抽了支烟，端水进来。华音已经坐起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心里不是滋味。
“不，我只想知道她的故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爱她。”她的眼像极了梅，而我与其是坦白，不如说是在她的目光里忏悔。
我把我和梅的来信与过往简述给了华音，她的眼框有点红。
“你哭了嘛？”
”我没哭，只是眼睛太亮了而已。”她这样回答着我，却仍用手擦去眼泪。过往与眼前这个男人有关，但却是每个女人的守候与情感，或许在华音眼里，梅是个敢做敢为的英雄。
“可她在3个月前就不再回我的信，不再接我的电话，仿佛失联。”
“你从未想过找她？”
“想过，可她只说过她去了西藏，我并不知道现在她去了哪里。世界太大，我留不住她。”
华音静默着，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抿了一口，
“水是烫的。”
“我兑点凉水。”
“我想去她的地方。既然你爱着。”
我望向了她，她紧紧捧着这杯水，水里泛着涟漪。
“我没开玩笑，这些年我过得太累，我想散散心，你口中的梅向往自由，义无反顾，我也想和她一样。”华音望着我，黑色瀑布般的长发，盖住她苍白的双颊，凸显她的那双眼，在光里，在阴影里，熠熠生辉。
“好。”我站起身，背对着她，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客厅里，窗帘脱落在地上，水冷在桌上，照片的笑容僵着。我拿起那封仅仅开头的信，用手指反复触摸，仿佛文字是线的一头，那头紧紧牵着梅的另一头。可白纸黑字，愈发苍白，我拉开了窗帘，光刺过落地窗投在地面上，外面的世界依然熙熙攘攘，仿佛一夜的欢愉失落是弹指一瞬。第一次，无力感风干了我的躯体。我点起了烟，随雪消融。
08
直至现在我也喜欢抬头望这高空的飞机，机翼割裂云层，耳旁又似乎传来她的笑声。
她，不是梅，是华音，我爱上她了。
而一切的翻转，就是这段追寻的路上，她代替了她的影子，追上了我的步伐。
她要了一瓶灰度和两个杯子，
“来点吧。”她喝了一口，皱着眉，脸色有点微红。
我也倒了点，抿了一点，“唔，这酒好烈。”
“哈哈哈哈，路途远，睡一会儿吧。”她说后，把头靠在了机窗上，看着云朵划破的伤痕。
“睡了嘛？叶昭。”她依旧看着窗外，没有看我。
“没有。你怎么也没睡？”杯里的残酒在空气里发泡，有股迷人的气味。
“叶昭，你去过西藏吗？”
“没有。”
“你那么爱她，而且她和你失联了这么久，你难道可以忍受？”
“我劝过她，让她回来，我以为是她赌气，不回我的信。我-——”
“叶昭，你确实自私着，爱着自己。”她噎住了我的话，而这句淡淡的言语，确实像一根刺，划开了我的疤痕，也许，我一直自私着。
“叶昭，我也同样地害怕着失去，但又不想去抓紧，因为我知道这种感觉。”她的脸庞侧影在机窗上孤单地苍白着，唯有眼睛在发亮，我知道她又想流泪了。
“华音，睡会吧，睡一觉，就过去了。”我并不会抚慰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永远装睡的人，只好同样假装睡着，同样不再言语。
酒在静默着消亡，迷醉一切的谎言与言不由衷，飞机浮沉着，我们也浮沉着，去往西藏。
“昭，在西藏有一个传说，如果你和一个人尘 缘未了，那么你只要心里虔诚地念着他的名字，再次回头的时候，必定可以看到他。”床上的梅说着抱紧了我，“如果有一天，你丢了，我会去那找你。”
“不会的，梅，我不会离开的。”我抱紧了她，顺势抓住她的手。
“那有一天，我迷路了，走丢了，你会不会来找我？”她把头抬起，望着我的双眼，等待我的答案。
“会的，会的，梅，夜深了，快睡吧。”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让她尽快入眠，不再多想。
突然，怀里的她像是一块陷入黑夜的冰，融化入床单，床板，最终不见，留下一个腐蚀的巨洞，深不见底，可我不能动，只能极力撇着眼睛，看着她陷入深渊，而内心无论多么撕心裂肺地吼叫，锤砸这身体的屏障，也终究无济于事。
“先生，先生……”剧烈的摇晃和呼喊，把我拉入了现实，我睁开双眼，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过去的碎影与梦境的胶合。
“先生，你刚刚在梦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叫的声音太大，打扰了周围的乘客，请你稍微安静点，谢谢。”
我点了点头，说了句抱歉。
“你梦到什么了？”华音任然靠着窗，问我。
“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呀。”
“是她嘛？”
“是。她让我找到她，她迷路了。”
华音没有回复我，只是稍稍挪了个身，继续看着窗外，看着天。
